陽光永遠不息、時光被凝結在這最美好的一刻,芳草欣欣向榮,百花迎風而綻,在灑落的金色晨光中耀眼。花叢間,那男子溫柔微笑,凝望他美麗的妻‧夏娃,看著她的金髮披散在雪白的肩頭上,看著她的笑容絕麗而嫻淑,只對他綻放。
這裡是神之花園伊甸園,天使口中最聖潔安祥的棲息所,也是上帝所創造的第一對人類:亞當與夏娃的安居之地。
不過在很久以前,坐在亞當身畔的還有一女,她同樣有象徵聖光燦爛的金髮,碧藍如天的雙眼,精緻無雙的臉,她是上帝第一個創造的女人,卻也是在伊甸園裡第一個向上帝發出質疑、背對神光榮耀出走的女子。
那個女子去到了紅海,她是上帝第一個創造出來的雌性生命,不願見她流離於下界徘徊的天使去了紅海,勸說女子回到伊甸園裡,回到她的神與丈夫身邊。
女子不肯,她說,與其要她回到那令人做嘔的地方,繼續陪伴在無趣的丈夫與總是看不清容貌的神身邊,她寧可繼續在紅海流浪。
不斷的勸說,不斷的拒絕,天使終於憤怒了。
『神聖的天父造就天,造就地,造就了我們,更造就了妳!妳非但不知感恩,甚至出言侮辱天父!』天使憤怒的說,『不回去?好!那妳就在這裡,繼續完成天父賦予妳的責任,眾天使們已為妳降下責罰,妳必須每天為亞當生下一百個孩子,直到這人間的人類如河岸的沙鑠、天上的繁星!』
『那我寧可死!』
那個女子大吼,轉身躍入紅海,天使阻止不及,女子的魂魄已為地獄的惡魔帶走。
之後,神為孤單的亞當另造一女子,名叫夏娃,為亞當的第二位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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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領地境內的魂卦十峰正上演著一出名為狩獵禮的戲碼,演員有妖族天子如圖胤殷、妖族前任大祭司妖歌、人族使節衛恆光、鬼族使節塔塔烙木、魔使節九烮狂尊、仙界使節西涯子、靈界使節辜央…等等。
美眸不著痕跡的掃了一圈───出於下意識的對仙界與人界使節特別瞪了一眼───,扶柳伸手自馬匹身側懸掛的玉壺中倒出一點清泉水,裝在用白瓷做成的小杯中,以雙手呈給妖歌,十足十的扮演好她「貼心乖巧又溫柔嫻淑的好侍女」一角。
妖歌也沒怎麼客氣,抬手取過小杯飲下,雪華般閃耀的銀髮垂落出一抹美麗的弧度。
這樣漂亮的一慕讓許多使節可都看癡了眼,不過在妖歌身邊跟了這麼久,扶柳不用猜都知道主子心裡現在想的絕對跟她現在的氣質八竿子打不著,更何況這主子可是把她的話用心音傳了過來,可真聽得了然。
『那傢伙,竟然敢給我不出席狩獵禮?等我回千秋樓看我怎麼數落妳這個不負責任的傢伙嗚嗚我也想回去了好無聊呀啊啊啊……』
雖然外表是絕對的高傲冰冷,不過妖歌內心的碎語要是說出口,這樣高貴的氣質大概也會被擊毀的連點碎渣兒都不剩了。
這當然是肯定句。扶柳想。
讓我們把時間還原到一時辰又三刻前。
『該去參加狩獵禮了,起來。』
「我不要~❤」
『不要耍任性,妳都幾歲了?』
「我是永遠的十八歲青春少女唷~❤」
『給我成熟一點、現在是在別人家裡不是妳房間,妳就不能學學妳朋友懂事一點嗎?』
「所以我就說小爾朱好可愛呀~❤」
『…君‧月‧兮,妳給我清醒一點!!還有妳的句尾為甚麼要飄出那種詭異到爆的符號啊?!』
「景夜羅好凶喔…人家也要一個像穹月一樣細心體貼溫柔良善的保母啦~~~❤❤❤」啜泣啜泣…當然是假的。
不但說著風牛馬不相干的話,而且語尾愛心數目還三級跳,景夜羅敢打賭這傢伙絕對是故意的。
『混帳穹那傢伙哪裡良善了啦還有我不是保母啊為甚麼我要在這邊叫一個長不大的小鬼起床啊啊啊─────』
狗逼急了會跳牆,狼逼急了呢?
答案:會抓狂。
只見景夜羅尾巴一甩,雖然現在景夜羅把自己的體型縮得像家貓一樣,不過攻擊力還是很夠嗆的,隨便幾個風刃就挾著狂暴之勢往床上那一團捲縮的棉被堆掃去,不過被棉被中伸出的一隻纖手捏碎了。
「啊、好痛喔!景夜羅原來你竟然想趁我剛睡醒神智不清時對我痛下殺手嗎?為母的我好難過喔…」
『最好妳是我老娘啦!還有妳如果真的神智不清的話怎麼可能會這麼欠扁?給我起來!!』
「景夜羅脾氣這麼暴躁我真擔心你娶不娶得到老公欸…」
『我要娶也是娶雌的!還有這點不勞費心!』
現在地點是妖族領地中,皇城範圍內,妖族天子居住的紫耀宮往東行約一里處,外國使臣居住的別宮裡,一處名為漱華院的別院中。
這處別院,目前居住者為來自修羅族的使臣‧君月兮與她的隨行侍衛‧景夜羅。
傳聞修羅有三共主,一為旱羅天的謁魔尊,二為光熙湖的焕顃帝,三為君臨地的凶夜皇。
不過雖說三共主,其實誰都知道真的在争主位的是謁魔尊與焕顃帝,凶夜皇只管著她掌中握的那一方君臨。
不過在她的領地中,她也真的是「君臨天下」。
傳聞凶夜皇是一極其貌美的女子,銀髮如緞,紫眸如星,冷顏凍月,笑顏醉郎。
不過要景夜羅來說,君月兮美則美矣,性子卻是十足的───欠扁。
比如現在,身為修羅族使節,君月兮現在應該穿戴整齊梳理完畢左手弓右手箭以巾幗女英雄的卓越姿態在駿馬上百步穿揚為修羅族的名聲努力奮鬥,絕對不是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躺在床上用漂亮的蠶絲被把自己捆成一隻巨大的蠶寶寶!絕對不是!!
「我不要去啦、要是曬到太陽,我漂亮如陶瓷的完美皮膚就不完美的欸~」
『妳根本就曬不黑這種話是要騙誰啊!!』
「騙你啊。」
景夜羅為之氣結。
於是在某兇夜皇的刻意拖延下,景夜羅不得不請人去向妖族天子通報說兇夜皇身體不適,無法出席。
想到這,妖歌的臉都快要趴到膝蓋上了。
我好想回去啊我好想回去啊這邊好無聊啊啊啊…
用眼神向自家主子投以同情的眼神一枚,扶柳將白瓷杯放回袋子裡。
□
「嘿、醒醒。」
輕喚的聲音一聲接一聲,李麗絲睁開眼,入目的盡是黑色。
在人間,她才發現原來世界上還有夜晚,在伊甸園裡,她只能看見藍色的天、白色的雲,與繽紛燦爛的花朵姿態,當然與象徵聖光的金黃色,在紅海的夜晚,她每每總望著漆黑的大海、銀色的勾月,沉溺在這與天堂不同的、象徵墮落沉倫的顏色中。
現在,她眼前就有著一名宛如夜色凝聚成的男子,漆黑的髮是夜晚的星空,銀色的眼是夜空中高掛的冷月。
如果說亞當是神的孩子,那眼前的人就是暗夜之子,純粹的黑,讓李麗絲不禁脫口而出。
「───好美……」
男子撫在她頰上的指尖一頓,「…美?」
「是啊…」像被這樣純粹的顏色迷惑,李麗絲將手碰上對方垂落的黑髮,著迷的望著,「───比起那樣虛偽而灼傷人眼的顏色,這樣的色彩,也許才是我該追求的…啊。」
李麗絲按上自己的脣,她方才說出了甚麼?
雖然不喜歡神與亞當,但她在甫誕生之初就被灌輸「黑色為惡魔之色、毀滅墮落之色」,即使她的心已背離,她的髮仍是璀璨的陽光金黃;即使她已離開神之花園,她的眼依舊如天空碧藍無暇。
即使是他,也不能不承認她太過艷美,亮眼的過火。
「妳叫甚麼名字?」男子突然出聲問。
「李麗絲。」下意識回答,她抬頭望了男子一眼,暗夜的君王,此時正輕撫著她漂亮的金髮,而她卻不想反抗。
「我當年的名號已經失落,現在更名作為撒旦。」
「恩。」
「我是地獄君主,天堂的榮光永遠不會這入我地獄,一如我地獄的永夜不會在天堂上演。」
「恩。」
「所以,李麗絲,妳要跟我來嗎?」
「去哪邊?」
「來到我的國度,永夜沉倫的地獄魔都。」
「好。」
她沒有遲疑的回答,讓他脣邊的笑容更盛。
他向李麗絲伸出手,李麗絲將自己的手掌放上,她的金髮轉為墨色漆黑,蔚藍碧眼化成魔性的深紫,背上有些疼,在他默許的眼神中,她展開隱在背上的翅膀。
然後,黑夜降臨。
□
煙花三月,桃柳姿影相互對映,一者艷麗,一者雅致,將小川景緻襯托越發秀美。
但更讓人注意的,卻是佇立河邊的青年。
那是異域人的輪廓,那樣深刻而英挺,眼眸顧盼間卻又流露無數細膩風情,墨黑的髮下,宛如沁在水銀中的墨玉瞳子正兀自望著川面出神。
然而,誰都沒有看見,那川面上的影像,宛如沙場上絕世兵器才有的冷冽寒忙凝聚成她青絲長長,冷色的眸子似乎是天山上千年的寒冰那樣淡默而絕世,有一縷垂落頰邊,半掩去她迎風而微瞇的雙眸,瓊鼻下是白色的面紗,雖看不清其面容,但可以確定她必定是一位絕代美人。
看著那樣宛如高嶺之花的美人騎在馬上,微微的風吹動著她一頭長髮與兩扇羽睫,青年近乎著迷的,單手稱著頭,望著。
「又偷跑出來了啊…哥哥大人,這樣可是會被父親罵的喔。」
淺紫色的群擺層疊著,窄袖短襦,長長的畫帛是艷麗的紅色,衣飾華麗的少女嘴上雖然如此說著,無聲無息出現的絕色少女一張清艷如精靈的臉龐上卻是絲毫沒有遮掩的笑容,隨著她踏出的步伐,漂亮的黑髮輕微的晃蕩著。
「反正還沒看到人。」青年說著十足十的風涼話,而且有老媽在上頭壓著,老爹要亂跑也要想清楚才能跑。
「可是我這邊接到線報囉。」少女笑的明媚燦爛,眼中看戲意味濃厚,讓她的眼宛如水晶般閃耀著:「宮廷上層已經傳開消息了。」
「甚麼消息?」青年警戒的望著少女過於燦爛的笑容。
「老‧爹‧上‧來‧了。」
於是少女很愉悅的看著她親愛的兄長俊秀的臉蛋上十足十的震驚。
「…老媽呢?」
「老媽去紅海遊玩了,暫時沒有個十天半個月不會回來。」
「…宮廷呢?」
「兵荒馬亂,順帶一提,某騎士的豪華大寢室裡也兵荒馬亂了兩天半…」
「…所以?」
「所以老哥你最好是能閃多遠就閃多遠,老爹一向討厭別人亂碰他的東西,何況這東西是老媽也喜歡的,更不能隨便亂碰。」漂亮的杏眼亂轉,順便溜過了湖面的影像幾眼。「順便說一句,其實我也挺喜歡的。」
青年俊秀的臉龐已經隱隱發青。
「…憑甚麼一定要我讓?」
「就憑當初是你先放棄了“結契”的機會。」
少女攏了攏漂亮的黑長髮,眸中隱隱閃過一道紫光:「哥哥,我以做妹妹的立場提醒你一句良心話,那個人你搶不得。」
語畢,街的另一邊駛來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在少女面前停下,一名侍僕樣貌的人下了車替少女打開車門恭敬的請少女上車,帶上女提起裙擺上車後,馬車便往另一端駕去,消失在街道的另一端。
被留在原地的青年黑著一張臉,若說他剛才多情溫柔宛如桃花精靈,現在就是黑面冰冷一如修羅了。
影像上的女子依舊座姿端正的騎在馬被上跟著隊伍行進,深深看了女子一眼,青年一擺手將影像散去。
──魔,沒有得不到的,只有不想要的。
幼年的話依稀猶存在耳際,覺得有點好笑,青年的唇角微微楊起一點冰冷的弧度。
「沒有東西,是我該隱搶不得的。」
就算那是「神」的東西,只要是他要的,誰都不能從他手中將人搶走!
□
「主祭席大人,能這樣稱呼嗎?」
從失神的狀態中回來,一張頗為熟悉的臉映入眼簾,白短髮,藍色雙眼,白色的雙排扣長大衣,帶的略低的白軍帽。
聖殿騎士團之長,伊萊恩‧蓋爾。
「騎士長大人,敬安。」她淡淡的點了頭。「請問何事?」
「方才見那原野上起了黑霧,裡面有一隻八頭二身,體帶紅炎斑紋,雙目燃著烈火的妖物,伊萊恩對妖族事物不甚熟,想請教主祭席大人那物喚何名?」
妖歌妙目微掃,輕聲:「那是“歿涸”,是這片『九荒原』的妖獸之一,騎士長大人請看,那歿涸的腳邊是不是有點點白光蠕動?」
「有的。」
「那是“青屍蟲”,專門吃食屍體的蟲子,本身為劇毒之物,卻是歿涸最喜愛的食物,歿涸生性厭光,若非聞嗅到青屍蟲的屍臭氣味,否則鮮少破土而出。」
「歿涸不畏毒?」伊萊恩好奇問。
「歿涸為纯陽至體,火性及猛,平凡毒素入體不消半刻便會被牠體內猛烈的火元素給燃燒殆盡,青屍蟲毒性雖猛,奈何是極陰冰性體,碰上火便要給融的不留,何況是毒死?」
「聽大人這樣說,這歿涸不就天下無敵了?」
「萬物皆相剋,沒有誰是真正無敵的。」
妖歌才剛說完,天上便傳來一聲長啼淒厲,人首鳥身,雙翼長約八尺,渾身黑白斑雜,向歿涸直撲而去,歿涸才想躲入土中,那鳥獸便一揮雙翼掀起大風將歿涸掀倒,接著立爪一伸,正中歿涸腹部,歿涸發出哀嚎,血流滿地,鳥獸振翅,抓著歿涸飛起往東北方而去。
「“人真”,就是方才人首鳥身的妖獸,歿涸的天敵。」妖歌淡淡的飲著茶,視那蔓延在草地上的鮮血與破碎的長條狀物於無物。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伊萊恩若有所思。
「騎士長大人的中文學的真不錯。」妖歌給予中肯的肯定。
「我曾去過中國幾次。」伊萊恩微笑:「秦王朝一次,漢王朝兩次。」
「想必騎士長大人博學多聞。」
「為著出任務而四處奔波,久了也就看的比較多一點,勉強多聞,但不至博學。」
「騎士長大人無須自謙。」
扶柳這時端上了一杯茶水給伊萊恩,伊萊恩微笑的點頭接過。
兩人的距離一尺有餘,談話的氣氛卻是頗為融洽。
現在時間以近傍晚,晚霞染紅天邊,孤冷的九荒原野跟著沾染暖意點點,一隻雪白的丘狐從草叢間探出尖尖的長耳與靈動的黑眼,後迅速消失在荒野之間。
「晚上的『晚香宴』,主祭席大人會參予嗎?」伊萊恩問。
香,是身活在上流社會中的人所習慣擁有的物品,不論是秋菊之清、冬梅之傲、春桃之艷、夏荷之麗,或是花香紛繚,或是百草之芳,只要經過調香師的一雙巧手調和,都會化成一顆顆粉雕玉琢的香丸,看著裊裊輕煙,鼻嗅貴雅香氣,是貴族們的嗜好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