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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子的歌聲,細細的,尖尖的,軟軟的,從迴廊深處的房裡傳來。

 

桌上擺著一盞白色的水晶燈,燭火輕曳。

躺在舖著黑色柔軟皮草的躺椅上,夜祈專心的注視自己的手。

如同少女般的精緻容顏,白晢的皮膚像嬰兒一樣滑嫩,讓人猜不出她的年齡。

不過都活了這麼久,其實連夜祈自己也都忘了自己到底幾歲了。

細細的將指甲塗上黑色的顏料,夜祈抬手望著,欣賞自己的傑作。

髮帶被丟在一邊,黑中帶褐的波浪捲髮如水光般閃耀,淺紫色的眼眸眨啊眨。

黑色華服綴著細緻蕾絲,絲綢質感極其滑手。

無意識的哼著斷斷續續的詩歌,遙遠西方國度的語言,和本該神聖的旋律。

....Lucifer,how fallest thee from the heaven....

───露西法,你如此由蒼穹而降…

腦海中似乎想起一個聲音。

噗、噗…像是鳥類張開羽翼拍打在空氣中的聲音。

有甚麼東西在飛舞,白色的,比柳絮更潔白、比落雪更輕盈───

歌聲嘎然而止。

莫名有點煩躁,將裝著顏料的玻璃瓶丟到旁邊,黑色顏料流出,在地上蜿蜒出一個小小的水漥。

 

惡魔,是一支很複雜的種族。

在薩滿的宗教中,惡魔是為人帶來疾病等災厄的「邪惡精靈」、「惡靈」、神祇或人類之敵,誘惑人類的存在。

人說,這是一種妖異邪惡的種族,是不容於陽光底下的詭譎陰暗。

但其實這支種族本身並無善惡之分。

爲他們加上邪惡之名的,是無知的人類、是與他們敵對的神紙,是所有自以為神聖光明的「白色種族」。

他們吃人,對人類而言極其殘忍野蠻,對他們而言,其實就如同人類宰雞鴨吃牛羊一樣,吞食別人讓自己生存。

他們殺伐,人類不也會因為利益而殺害異族、甚至同族群的人類?

對人類來說,魔是血腥而有害的。

對神紙來說,魔是世間一切萬惡之根本。

但對於魔來說,恐怕那些妄意自大替他人貼上種種標籤的「白色種族」,才是真正的「惡」。

 

遠古洪荒的生命都知道,一個生命的死亡,會帶來其他種族的生機。

現在這個淺薄的道理,卻被所有人遺忘。

 

煩死了。

真是一群無聊的生命。

自以為是,根本甚麼都不懂。

夜祈輕咬下脣,哼起另外一首歌。

「…Light star, child of the morning, your He Jingcong the space crashes? ust lift up high my throne above the god numerous stars.

───明亮之星,早晨之子啊,你何竟從天上墜落?…我要高舉我的寶座在神眾星以上…

會的數來數去就這幾首。

討厭。

下次要小爾朱那的式教我幾首吧。

老是唱這些煩膩的詩歌,我早就厭了。

……

…如果當時沒有叛亂,現在的我會怎樣呢?

是否繼續讓人用詞藻華麗的詩歌唱頌?一樣被人以鮮花露水供奉?

「黎明之神」…那個稱呼,已經離我太久遠了。

沒人知道當時的我,對這些繁文縟節有多反感。

恐怕連創世的至高神也沒想到,祂眼中最忠誠的信徒天生就是反骨吧。

想起那自稱神之子、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出現的人。

至高神創造我,我還能勉強聽祂說話。

而不過只是一個人類,卻妄想我對他跪拜行禮?哈。

結果好不容易逮了個機會叛亂,卻失敗了。

在那九天九夜的墜落裡,我沒有恐慌,就只覺得乏味。

沒成功。

往下望,是與天堂完全不同的漆黑。

…好吧,也許當惡魔會比天使有趣?

抱著可有可無的心情,我進入了地獄。

一開始還有點新奇感,當惡魔不同於天使,不用對軟弱卑微的人類假慈悲,可以正大光明的玩弄他們,折磨他們。

算不錯,可以接受。

之後,耳聞那將我丟進地獄的至高神要創一個全新的世界。

───「毫無黑暗的、完美的新世界。」

挑眉,沒有黑暗就是完美的世界?

…有光就有闇,如果沒有黑暗,那那個世界就只是一個殘缺的瑕疵品。

我輕笑,抬手。

 

───既然你想造一個完美的世界,我就大發慈悲幫你讓那個世界變得完整一點吧。

 

我進入了伊甸園,在那裡看見一男一女。

他們的五官精緻完美,身軀勻稱,每分每寸都像是計算好的一樣,美麗的剛剛好。

 

噁心。

…說是全新的世界,結果還不是用了那群大天使的面容當作範本創造出這兩個人類。

虛偽。

之後利用了名叫夏娃的女人心中的好奇,讓她吃下智慧果,再讓她去引誘她丈夫吃下那顆果子,一起犯了抗神的原罪。

看著那一男一女被趕出伊甸園,耳邊是悽慘的哭號與求饒,以前聽來悅耳的聲音,現在卻只讓我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如果真的想好好培育這個世界,他不會將知識之樹放在伊甸園裡,然後讓我輕易的溜進來。

…就這麼想看到我嗎?

一切根本都是計畫好的吧?

伊甸園,是天使心中的聖潔之地,卻是最讓我做嘔的地方。

我離開伊甸園,將這個新世界的通道打開。

既然從一開始就沒有想好好認真培育這個世界,那我就幫你把這個世界變的有趣些。

將苦難透過名喚潘朵拉的少女散播出去,我冷眼看著那些脆弱的生命,醜陋的臉孔。

罪惡凝結,將天使的羽翼染成純粹的黑,形成其他六個惡魔,世人將我與他們齊名,並稱七大原罪惡魔,還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堆囉哩巴嗦的廢話。

貪婪,瑪門。

淫慾,阿斯蒙帝斯。

忌妒,利未安森。

怠惰,巴力毗珥。

大食,別西卜。

憤怒,撒旦。

以及我的,驕傲。

 

分的還真細啊,哈。

 

冷笑看著,我期待著這世界何時會被人類毀滅。

 

───然後,那場大水來了。

 

 

我闖進那座花園,怒不可竭的瞪視白色的影子。

───你知道我在期待甚麼。

───你放任我讓我恣意遊樂。

───然後在我的等待快到終點時,你卻伸手強行停止!

面對我的怒火,他的臉沒有一絲波動。

爲甚麼、我的羽翼明明足以遮蓋光明,卻遮不掉他的光。

就是這種態度。

每次都是這樣的臉、這樣的情緒,從來都不會起伏。

像個雕像,只會一直用假笑欺騙別人。

『汝還是這麼反叛吾。』

『不然我應該乖乖趴在地上吻你的腳嗎?像你其他那些走狗一樣?』

不想多說,我轉身離開伊甸園。

我以為我接下來會看到像拉裴爾或拉貴爾這些傢伙,結果一個都沒有,連最多事、對他最忠心的加百列都沒出現。

 

沒趣。

這世界還是沒有變得比較好玩。

 

慵懶的趴在黑色皮草上,白晢的手臂攬著一只毛絨絨的熊娃娃。

黑色的羽毛飄落,在觸地前消失不見。

巨大的黑翼從夜祈的肩舺骨竄出,幾乎佔去偌大寢室三分之一的空間。

用翅膀將自己包覆住,緊擁懷中的娃娃,感到一絲疲倦的夜祈緩緩閉眼。

輕輕的低喃,幾不可聞的從櫻脣洩出。

 

「這個世界啊…是越來越無聊了…」

 

 

清晨的陽光溫和,卻被一層層的紅色紗幔組隔在窗外。

桌上燭火早已燒盡,房內找不到一絲亮光,床上的人也依舊怡然自得的繼續沉睡。

突然有一雙手將紗幔拉開,陽光瞬間落進房內,突如其來的亮光讓床上的人柳眉微微蹙起,下意識伸出手擋在眼前。

「嗚…好亮……」

「都天明了當然亮。」貼身服侍爾朱的扶柳走到床前,拍拍爾朱的臉:「主上,該醒醒了。」

「…再睡一會…」

「不行,要是再讓你睡下去,肯定會睡到午後。」

「那有甚麼關係…」

「睡太久對身體不好,不准」

「我是妖,不是人類…」

「不管是甚麼,早睡早起都是好的。」

將絲被一把拉開,扶柳將爾朱拉起:「真是,早說了要您別再只穿一件單衣就睡,現在才剛入春,要是著涼該怎麼辦?」

想回一句「我哪有那麼脆弱」,但因為怕說了扶柳又要念更久,爾朱只好默不作聲讓扶柳繼續荼毒自己的耳朵。

取來一席錦緞旗裝,扶柳將爾朱從床上拉起,替他換下身上那件被爾朱睡的凌亂的單衣。

眨眨眼讓自己清醒點,爾朱任扶柳擺佈自己換上衣服。

「…甚麼時候有這件衣服的?」望著這件與自己平時穿著風格大相逕庭的絳紅色旗袍,有扶柳在,爾朱幾乎都不用動,只好百般無聊的翻翻墜在袖上的金練。

「今早康華大人才送來的。」

嘴角一抽。

康華,守衛皇宮的禁衛軍首領,只需聽從妖王陛下之令。

…胤殷這小子,竟然把堂堂禁衛軍首領用在送東西這種小事上!

不想一早起來就被氣到頭疼,爾朱只好要自己忍住怒氣。「那有說甚麼嗎?」

「康華大人要我向您轉達妖王陛下的話,」扶柳在耳朱的腰上繫上墜著金色圓片的腰鏈:「半月後就是妖族百年大典開幕式,他希望您能以大祭司的身分前去參加此次大典。」

「…再說吧。」擺手,爾朱皺眉看著扶柳手上那只紅色木箱:「…等,妳不會是想把裡頭所有東西都帶在我身上吧?」

銀釧、玉指環、金步搖…要真把所有東西都丟到我身上,我打死都不幹!胤殷那傢伙是想用這些東西謀殺我嗎?!

「扶柳只覺今日會有貴客光臨,穿的亮些總是好的。」扶柳將我按到椅子上,捧著我的頭髮就要開始編起來。

前方沒有鏡子,天知道等扶柳編完後,我的頭上會多出甚麼鬼東西…其實我必須承認扶柳的梳髮技巧是極好的,但我早已經習慣隨便綁了,要突然給我在頭上弄了甚麼驚鴻還是墮馬,我絕對會在三分鐘之內就把它弄的亂七八糟。

「扶柳,其實不一定要動頭髮的…」我試圖說服她。

「主上,您散髮時固然美,但總是不如將頭髮盤起來的端莊正式。」扶柳淡淡的說,雙手溫柔而迅速的動作。

「我又不是女人,根本就不用這麼複雜啊…」端莊?鬼知道那是麼東西啊!

「您不是女人,但也不算男人,所以此抗議無效。」扶柳簡單一句話就把我的抗議駁回。

「那、那也不用綁的太複雜啊!我晩點還有事要出去一趟,妳這樣綁我很難做事的啊…」我努力做著垂死掙扎。

扶柳微一停頓:「…是又要去妖嚎谷呢?還是鳳萑城?」

「都不是…我是要去望常丘啦!」見扶柳又要繼續動作,手上還拿著那枝閃閃發亮的金步搖,我連忙說道。

拜託!真的不要給我弄那些鬼玩意上去啊!

「…望常丘嗎?…好吧…」扶柳頓了頓手,發出帶著可惜意味的嘆息。

正當我為自己逃過一劫而在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時,扶柳卻又說了一句話:「那就等半月後的大典再來綁吧……」

…我決定了,大典前五天,我就要先去青慈那避避,等大典完再回千秋樓。

「對了,主上,請不要動想逃跑的念頭,您若真跑了,我就會直接去皇城那等您。」拿著一根銀釵,扶柳柔聲道出她的警告。

「……」

誰來告訴我,侍從可以這樣威脅主子的嗎?

懶得跟扶柳辯,讓扶柳給我紮了一個簡單的髮式,我原來的黑色披肩被扶柳換成了另一件,一樣是黑色的,邊緣卻吊了一排的水晶珠,對應用銀絲繡誠的繁複圖樣,光看就覺價值不斐,想也知道這肯定是胤殷那小子一併送來的。

「恩,看上去比以前好多了。」扶柳拍拍手,上下端詳我。

好多了?意思是我以前很糟嗎?

「好,請主上出去用早膳吧。」沒等我抱怨,扶柳就將我推出寢室。「已經有客人在大廳等您了。」

「客人?」這個時間有誰會來啊?

「是,因為時間尚早,兩位客人還未用飯,所以已經讓安卉替客人上了餐點,您的也已準備好了。」

我翻了一個白眼。

妳也知道時間尚早…欸,等一下。

…兩位?

「小~爾~朱~~~」遠遠看見爾朱,夜祈歡悅的揮著手,前面擺著一盤進食到一半的奶油燉菜與沙拉,還附上一碗熱騰騰的蔬菜湯。

旁邊,她年輕的巫女乾娘君月兮正坐在一邊飲著熱茶,桌前則擺著日式的餐點:一尾烤魚、煎蛋捲、醬菜、味增湯與白飯一碗。

見兩人一臉神氫氣爽的吃早餐,爾朱就不尤得有點發火。

妳們這兩個趁我不在把千秋樓稿的天翻地覆還把我珍藏多年的一套茶具摔壞讓我疲於收拾還要心疼哀悼我的茶具害我花了好多時間收拾早上還爬不起床被扶柳唸的罪魁禍首竟然還敢給我在這邊一臉怡然自得好像甚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的吃早餐─────!!!

見自家主上的臉已經黑掉,還有越來越黑的趨勢,清雪小心扯開話題:「呃,主上,今天天氣很不錯呢。」

「是啊,今天終於有點太陽了呢,前幾天的天空都是一片灰灰的,看了就心煩。」畫琴連忙跟進。

差點沒翻桌的爾朱聽到與怒氣完全不相干的話題,稍微回神:「嗯?啊,是啊。」

「主上,不如今日千秋樓先歇一天,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吧!」伊蔓提議。

「偶爾出去隨意走走,就當散心如何?」粉蝶出聲。

眨眼,雖然有點搞不帶懂話題怎會轉到這上頭,但見眾女都用一種期盼的眼光看著自己,爾朱也只好同意:「好吧…」

「唷,要出去啊?」略低的男聲響起。

轉頭,深藍色的長袍,藍灰色的長髮,綻灰色的眼,俊美妖異的臉。

名喚胤殷,本該在妖族皇城處理政事的君王,卻出現在人間的千秋樓裡,坐在白色軟枕上,一手從桌上一串葡萄隨手摘了顆丟進嘴裡。

「…你在這裡幹嘛?」

「來看你啊~」胤殷笑嘻嘻的招手:「而且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唷,你看。」

順著胤殷手指的方向看去,爾朱的臉又黑了。

「…康華將軍,怎麼您也在這?我以為您已經走了…」

黑色俐落短髮,灰色銳利鷹眼,臉不若胤殷妖美,而是另一種宛如大里石雕刻出來的硬質美貌。

「爾朱先生,臣失禮了。」爾朱不要別人給他冠上一串尊稱,所以皇城裡所有人都是喚他先生。

康華,本該是要嘛在宮裡戒嚴皇宮安全,要嘛在戰場上浴血殺敵的大將軍,這樣見慣生死的人物通常都懂得掩埋自己的情感以免壞事,不過現在,爾朱可以很清楚的在他眼裡看到一絲無奈。

康華可以說是從小看著胤殷長大的,對於胤殷的性格,康華自是明白。

所以當胤殷任性時,這位將軍多半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的給他過了,在胤殷小時後,康華還曾被胤殷要求給他說睡前故事呢。

看來是很幼稚、不是王族該做的要求,卻表現出胤殷對這位將軍的信賴與倚重。

爾朱其實是很欣慰的。

───這樣,就算他哪天不在了,也有人能繼續陪著這孩子。

 

不過欣慰歸欣慰,爾朱還是決定要給胤殷唸個幾句。

除了一部分是因為現在不是他可以四處亂跑的大典準備期,也有一點是因為一點私人原因。

沒辦法,誰叫他老是辯不過夜祈和月兮?所以既然胤殷自己上門來給他唸,不唸白不唸。

就這樣,一頓好好的早餐,就吃了快一個時辰。

不過有一大半的時間,都是處於爾朱拼命唸、胤殷無辜聽、眾女旁觀戲、康華喝熱茶的局面…

 

 

「…Does the gentlemen, why make this matter? We also are the human, the personality and you are same.We pass on the gospel to you, is called you to abandon these fabricatedly, turns toward that creation day, the sea, with myriad things immortal god.

───諸君,為甚麼做這事呢?我們也是人,性情和你們一樣。我們傳福音給你們,是叫你們離棄這些虛妄,歸向那創造天、地、海,和其中萬物的永生 神。

 

聽到這句從人類口中轉達的話,我差點沒笑的岔氣過去。

───笑話,天大的笑話。

───我要做甚麼,你管的了我嗎?

───是你親手放逐了我,現在還想要我回頭,聽你的話當一個木偶,乖巧的讓你擺佈?

隨手把那人類燒成灰燼,臨死前的恐懼完全扭曲那張本來還算可以看的臉孔。

這大概是人類最美的表情吧?我想。

 

我以為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打從降落地獄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以前那個八翼天使了。

抬頭,我對著白色的影子展開四對黑翼,巨大的黑影遮蓋天空,大地瞬間失了光亮。

我張狂,又怎樣?

我逆神,那又怎樣?

連現在地獄的王‧別西卜都不能讓我對他跪拜,何況是你?

重新申明,我是惡魔,擁有黑色翅膀的惡魔,驕傲的原罪惡魔。

 

───我的雙手,是用來取走世界上所有反抗我的愚蠢生命。

───我的雙腳,是用來採在萬靈之上。

───我的名字,不再是你那愚昧的光明,而是世上最美的黑暗力量。

 

───我的名字是露西法,世界上最尊貴、驕傲的,惡魔。

 

初春三月,煙花以是糜爛,枯槁残枝生出嫩綠新芽,薰風拂得遊人醉。

换下厚重的綿襖皮裘,人們的衣著已經開始轉向輕薄,男子寬杉大袖,褒衣博帶,眉目間有少年特有的俊朗風采;女子則短儒衣衫、飄逸長裙,嬌美若花。

…雖然很想加一些好看的辭彙,但爾朱只能很無奈的放棄。

「看哪!」

「好美的姑娘…」

「欸?那不是那甚麼千…千……」

「千秋樓啦!呆子。」

「這架勢,莫不是也要參選花魁吧?」

「笨,怎可能啊?千秋樓早已申明不會參加花魁之選了。」

「不過要是真參選,我看其他青樓都不用出來比了。」

「不過她們又不是花樓,根本就不能選吧?」

「要選,那蘇嬤嬤的『盈香館』和花老闆的『柳下園』都不用玩了。」

「是啊是啊…」

議論聲此起彼落,簡直把大街擠的是水洩不通。

不過這也難怪,誰叫一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不出千秋樓的眾女今天一次全員到齊出現在大街上,百姓───尤以男性───自是個個行標準注目禮,一秒也捨不得轉。

「好熱鬧。」夜祈笑著說。

「……」這邊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客觀來說,下次還是別這樣全員出動吧。」君月兮望望前方眾女,不過相隔幾尺,中間已是人山人海:「說是散步,不過現在這個樣子根本是寸步難行。」

「…我記下了。」爾朱點頭。

夜祈打個哈欠:「乾娘,不如我們去買串圓子吃吧,在這枯站也不是辦法。」

「就妳會吃,哪天肥死妳。」君月兮丟過一個白眼。

「才不會勒!俗話說:天生麗質難自棄啊~」語畢還很是優雅的一聲輕嘆。

「得了,給古人聽到妳這樣用詞,古人會哭死的。」

「沒差,反正早死透了。」夜祈攬過君月兮的左手,甜笑:「走吧走吧~」

「噯,小朱,人間都是這般熱鬧嗎?」不管爾朱白眼,胤殷逕自將雙手搭在爾朱肩上,好奇的看著四周。

「差不多。」將肩上的手拿開,爾朱抱著雙手:「通常這種人海會出現的原因都是有甚麼慶典還是活動。」

「所以今天有活動?」胤殷眼睛一亮。

「有啊,看美人的活動…」

看看前方擠的水洩不通,我有些頭疼。

───濃濃、聽的見吧?

───是的?

───妳們慢慢逛,我先回去了。

───咦咦咦?主上,咱門才出來不過一刻鍾欸!

───我知道,所以我說妳們繼續逛。

───主上,您不舒服?濃濃陪您回去吧!

───…沒不舒服,只是想回去再睡片刻…這事別跟妳扶柳姊姊說,別害得妳主上我被念…

───喔,那好吧…那,濃濃回去時再幫您帶點水晶丸子吧!

───恩。

結束通話,我拍拍胤殷的肩,把剛才拿來對濃濃的那套說辭搬上。

「你果然是老了,越來越嗜睡。」胤音笑嘻嘻的揶揄。

往他頭上隨手巴了一下,我轉頭對康華說:「這小子就勞煩將軍多費心了。」

「先生莫這樣說,保護王上安全是臣之本分。」恪守本分的護國大將軍連忙躬身:「先生慢走。」

揮揮手,我覓了條小路鑽進,待四下無人,施個術法轉回千秋樓。

先在門上掛上一個「本日歇業」的牌子上去後,我把門栓好,隨手抽出那根銀釵,任一頭黑髮披落。

人隨性慣了,還是這樣適合我。

順順頭髮,眾女都不在,千秋樓裡現在真的安靜極了。

安靜好啊,這樣的氣氛最適合睡覺了。

走回房裡,將披肩丟在長椅上,解開華麗但穿法繁複的合身長袍,僅穿著一件單衣,我放任自己在床上躺成一個舒服的姿勢,不過片刻就覺睡意湧上,沉沉睡去。

 

 

戰火紛亂的時代,他所看見的天空是毀滅的黑色。

刀、箭、大砲與長槍,濺出的血染紅河水與大地,染紅生靈的眼。

慘叫、哀嚎。

一陣白光突然破開重重黑雲,穿過魔霧,筆直射入雲端下的戰場。

有聲音在說話,端莊嚴正。

「…Does the gentlemen, why make this matter? We also are the human, the personality and you are same.We pass on the gospel to you, is called you to abandon these fabricatedly, turns toward that creation day, the sea, with myriad things immortal god.

───諸君,為甚麼做這事呢?我們也是人,性情和你們一樣。我們傳福音給你們,是叫你們離棄這些虛妄,歸向那創造天、地、海,和其中萬物的永生 神。

天頂黑雲成了旋渦,想吸納那股不受它歡迎的神聖,卻反而被白光逐漸吞噬,最後消失。

白色的光漸漸擴散開來,但凡被照耀的人,臉上皆是一片安祥。

冰冷的武器落到地上,開出一朵朵白花。

哪邊傳來的歌聲,不只一人,成群齊聲在合唱,不是漢族、也非東瀛,而是西方國度的共通語言,有高有低、有男有女,以他們不同的聲線嗓音,唱出一句句優美神聖的福音。

『…Host Jehovah is my strength; He causes my foot quick like doe hoof, also causes my steady line at the high place.This song delivers clever long, with silk string musical instrument…』

───主耶和華是我的力量;他使我的腳快如母鹿的蹄,又使我穩行在高處。這歌交與伶長,用絲弦的 樂器。

天邊出現許多光影,在地上三尺處騰空停止,背上有著豐厚潔白的羽翼,頭上閃著一環金光。

方才還在戰鬥的人類向受其感召般,在地上跪了下來。

不論是士兵、奴隸、將軍、君王,此時的心都是一片平靜。

他們虔誠的看著這群天使們,感受到神對他們的寬容與慈愛。

不知是誰先開了口,顫抖的跟著天使們唱起。

有人開口起頭後,便有第二個、第三個。

最後,所有的人都唱了,雖然淚流滿面,卻是一臉驕傲的唱頌著。

Looks! The god is my saving; I must lean on him, does not fear.Because primarily Jehovah is my strength, is my poetry, he has also become my saving.

───看哪! 神是我的拯救;我要倚靠他,並不懼怕。因為主耶和華是我的力量,是我的詩歌,他也成了我的拯救。

屍骨不再,取代的是白花四處綻放。

春風徐來,帶著他們所信仰的主的慈祥。

所有人都放下仇恨,看著彼此的眼神不再是敵視,而是友愛。

是神的包容,讓他們重獲新生!

有人發現站在旁邊的爾朱,沒有驚訝,彷彿他本來就該在這,黝黑的臉上出現一絲友善的溫和笑容。

「朋友,加入我們吧!讓我們一起,歌誦我們至高無上的神!」

那名軍官打扮的男人向爾朱伸出手,想要拉過他。

不遠處的天使也看著他,笑的慈愛。

爾朱看著軍官的眼睛,軍官回以溫厚的一笑,手就要抓上爾朱右腕。

爾朱突然笑了。

「至高無上的神?」

軍官笑著點頭。「至高無上的神!在他的寬容下,我們都將得到救贖、得到新生!」

「…新生?」

爾朱輕輕笑著,一雙血紅色的眼微微瞇起。

一陣突兀的鼓掌聲響起。

「演的不錯,很逼真嘛…」

黑中帶褐的波浪長捲髮、淺紫如玉的眼眸。

雪白色的短外套、血紅色的小禮服、卡其色的馬甲。

蹬著高跟馬靴,踩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

精緻如瓷娃的容顏,笑的純真無邪。

宛如天使般美好的少女,背後揚起墨黑色的羽翼。

「你竟然會在這出現,真是出乎我所料呢」不知為何突然出現的夜祈笑著,語氣帶著些微諷刺:「…大天使長‧加百列。」

 

畫面破碎了。

像是被重擊的易碎玻璃,四周攀上裂痕。

所有東西全部消失在眼前,轉灰、轉暗,向失去色彩的圖畫。

最後只剩下一名天使。

金髮、碧眼,姣好的面容。

華貴的白衣,纖細的手在身前交握,粉色的脣揚著一抹歡快的笑。

「墮落的惡魔,妳果然躲在這醜陋的人間裡。」加百列的眼閃過一絲得意,與不屑的鄙視。

「既然這邊如此醜陋,那你這尊貴的天使怎不躲在你那神聖的伊甸園裡繼續彈你的琴?」

「為了消除世上所有罪惡,這點骯髒,我還能忍受。」

「那可真是委屈你了,竟然還要為了我不辭辛勞穿過『介面』來到這裡…回頭要不要跟你的耶和華討一張獎狀,以玆鼓勵?」

「邪物!你沒資格喚吾父之名!」

沒有理會對面瞬間變臉的天使,夜祈只是轉頭看著友人:「抱歉了,小爾朱,還把你牽進來。」

「無事。」爾朱擺手:「不要在我這打,這個介面不適合你們動手。」

「知道知道~」夜祈甜笑。「天使的殘肢聽說用來鍊東西還不錯,要不要幫你帶幾個回來?」

「好啊。」

夜祈又丟了一個甜美的笑容過去,「那,小爾朱~」

「知道了。」知道夜祈意思,爾朱丟了一個白眼。

雙手一劃,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巨大的深藍色圓弧。

「過去吧。」

語畢,圓弧出現一股強烈的吸力,竟直接將兩人吸過去對面的世界。

『你還是要使用我的力量不是?嘻嘻……』

將圓弧「抹」掉,爾朱拍拍手,不顧心中一道輕輕的嘲笑聲,跨出夢境。

 

 

啟示錄說:「神的御座前有七名天使侍立。」

七名大天使的名,在人間傳頌。

米迦勒,大天使的領導人。

加百列,伊甸園的統治者。

拉裴爾,生命樹的守護者。

烏列,太陽的統治者。

米達倫,人類的扶養者。

拉貴爾,光明世界的復仇者。

沙利葉,神的命令。

 

不過雖說是「七大天使」,但其實早在很久以前,就只剩下六名天使。

明明是那樣辛勤、致力守護人類脆弱靈魂不受污染,卻因身負耶和華所予之「邪眼」而受到其他六大天使的隔閡與不認同的,她的好友,美麗而強大的沙利葉,就是被這些自以為高貴的光明天使逼的不得不離開天國,來到人人口中的地獄。

她永遠忘不了,見到沙利葉的第一天。

印象中那外表冷漠,內心卻極為細膩柔善的大天使,那時卻只能像個找不到歸途的無助孩子般,淚糊一雙漂亮的眼看著她。

「…露西法,我被趕出來了。」沙利葉這樣對她說,聲音顫抖,似乎還無法相信自己竟然會被摯愛的主驅離出那座美麗的花園。

露西法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抱著他。

離開也好。

離開天國,離開那群始終不認同你的卑劣天使,離開對你不聞不問的創世主,離開那個顧作完美的醜陋地方。

他們不要你又怎樣?那是他們在妒忌你,妒忌你的美好、妒忌你的一切,所以才要把你驅離。

可是沒關係的。

因為就算沒有那些傢伙,你也還有我的。

還有我的。

揚起一抹甜美的笑容,夜祈望著對面的加百列。

米迦勒自私、拉裴爾軟弱、烏列目中無人、米達倫忙著照顧人類、拉貴爾空有外表沒有大腦,光是這些傢伙,就算再怎樣不喜歡沙利葉,頂多也只是口頭上酸幾句、或是自己在私底下說幾句。

她可沒忘記,真正付諸行動將沙利葉驅離伊甸園的,正是眼前的「伊甸園的統治者」,加百列。

因為這個傢伙自己的驕縱,無法容忍有比他更出眾的沙利葉,因此才卑劣的在創世神的面前搬弄是非,利用創世神對他的信任,驅離沙利葉。

加百列展開八對潔白的羽翼,擺動間掃蕩出的風將他的燦金長髮輕療而起,在半空中舞動。

「今日,我,加百列,以主神之名,對所有邪惡之物施予制裁。」大天使長微瞇一雙碧藍雙眼。

「阿,還要想開場詞喔?真麻煩欸,你們這些傢伙就是喜歡搞這一套…」夜祈狀似苦惱的微蹙眉頭:「那好吧,就配合你一下吧…恩,要說甚麼呢?不如這樣吧。」

隨手解開髮帶,黑中帶褐的波浪長髮披落,夜祈微閉眼,再徵眼時,一雙眼眸深紫近黑,宛如深淵。

「今日,我,露西法,以撒旦之名,對所有虛偽之物施予處決。」

「妳?!…」剛反應眼前的惡魔是在反諷自己,眼前一花,已是一片黑暗。

金光大作,與深淵黑芒產生激烈撞擊。

被金光掃到,露西法的髮尾被削落一小段。

露西法沒有說話,反而是微微偏頭,看著加百列。

唉呀呀,這下子喚成是我來砍了說,要砍,葉應該會更想砍吧?

葉,抱歉囉,不是我喜歡奪人所好啦。

露西法脣邊揚起一道無辜的弧度,眨眨紫眸。

然後轉手,要將手上之前跟死神戰鬥贏得而得到的鐮刀送進加百列的身體,可惜被擋掉了。

───只是沒辦法,這傢伙真的是太讓人反胃了啊…

感覺眼前的武器上頭散發出驚人的死氣,加百列定睛一看───

「赫拉之刃!!」

「嗯?妳知道啊?」隨意舞動鎌刃,夜祈微笑。

當惡魔的日子是很空閒的,她對別西卜提出的邀請沒興趣,也不像葉那樣拿著一捲書就能坐上一年,既然天大地廣,她就乾脆自己跑出來玩自助旅行,老實說,這個決定還不錯。

而赫拉,那高傲的美麗女性,是在有著「悲哀和永遠詛咒之地」之稱的尼福爾海姆遇見的。

她一向喜歡美的事物,即使那女子美的悲哀而讓人窒息,但她還是很欣賞這樣的美感。

赫拉是死國之王,掌管黑夜與死亡,在和赫拉打了幾天幾夜宣告勝利後,就被這位女王邀請招待進入埃流得尼爾之殿,在那住上一小段還算悠閒的日子。

手上的赫拉之刃其實本來沒名字───赫拉認為能用就好,不需要名字───於是抱著將這隻鐮刀當作紀念品的心思,夜祈就很沒創意的用原主人的名字給它冠名。

為了把這把武器的名字發揚光大,她花了一年的時間,讓一萬名天使的血濺染上了這把鐮刀。

一萬名天使,一萬種死法,一萬聲哭喊,一萬道詛咒。

「赫拉之刃」,因而傳名。

「難怪敢如此猖獗,原來是與死神勾結。」加百列冷冷瞪視,但面對這把能斬神於刃下的死亡兵器卻也不得不更加小心。

還勾結哩,這隻鐮刀她都拿了不知道幾百年了,老是愛牽托別人下水,這隻天使的個性還是一樣糟糕。

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揉額角。

要不要順便給她一個機會教育算了?

 

…在她魂飛魄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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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閻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