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believe I can fly,
I believe I can touch the sky,
I think about it every night and day...』
我聽著播放的音樂,勞凱利〈R.Kelly〉的聲音在耳邊流淌,一整個是在振奮人心的歌。
不過我卻覺得好想睡覺。
「季子,睏囉?」阿昇伸手在我眼前揮啊揮的:「沒睡好?」
「可能比較晚睡吧。」我說,打了一下哈欠。
「是嗎?還是你要先回去睡?車放這我載你。」阿昇放下手中的咖啡杯。
「不用啦,讓我趴一下就好...」
「...季子,你老實說,不會又是老毛病吧?」阿昇突然嚴肅了。
「...我就說只是我晚睡了,在這邊睡好像不太好,我還是回去吧。」
我起身拿了背包,阿昇見狀也要起來,我連忙說,「我還可以騎車,你坐著吧,現在起來小心等下回來就沒位置了。」
「沒關係,反正都坐快兩個小時了。」阿昇擺手,看看手機的時間。
「晚上有約?」我望。
「沒差,不重要。」阿昇按了幾下傳出一封簡訊,把手機丟回口袋裡。「走吧,我載你。」
「...阿昇,我不是小孩了。」「可是每次你有事都不說,逞強的性子根本就是小孩。」
阿昇攬著我走到外面機車旁邊,把安全帽遞給我:「我先帶你去一趟醫院。」
「阿昇。」我皺眉。
「門都沒有,不准不去。」阿昇看我不戴安全帽,索性從我手中把安全帽拿過替我戴上。
「你知道你臉色從今天早上我看到時就是白的嗎?我還以為是因為昨天纜車的事,你忘了你上次發病的時候狀況有多少嗎?」阿昇老媽子上身的唸。
我完全不能反駁,只好乖乖的坐上後座,讓阿昇把我載到附近的醫院。
宛如被薄霧掩住的視線,甚麼都看的不是那麼清晰,連景色都是有點偏暗的。
白底印著紅色鬱金花圖樣的壁紙、木質裝著碗盤的櫥櫃、地上有一個被摔破的盤子,我記得是誰最喜歡的盤子。
可是現在卻破掉了,耳邊隱隱約約有哭聲,很淒厲,還有另外一個聲音在咆哮,震天的怒吼。
似乎是從那邊傳來的,但卻動不了,像是身體不願意動作。
有種感覺,叫我不要過去。
絕對不能過去。
永遠,都不要想起來才是最好的...
醒來,女子秀麗溫婉的臉孔出現在我上方。
「婉姊,我覺得做了個夢。」
「是啊,醒了就起來吧。」女醫生拍拍我的臉頰,輕輕的抹掉我臉上的冷汗,走出簾子外。
我搖搖頭從床上起身,打開簾子走到醫生辦公桌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季同學,我以為你應該是要每兩個月定期來複檢的,對吧?」那位從我高中時就一直負責我的女醫生這樣笑著說,一邊把鍵盤打的劈啪作響。
「恩,最近要寫報告,比較忙一點...」我不太自在的別過頭。
「寫哪種報告呢?婉姊可以幫忙你唷。」
「關於地球環境演變...」
「聽你在鬼扯,」女醫生笑得燦爛:「最近你系上的教授請假,代班的教授還在熟悉當中。你以為阿昇沒跟我說嘛?」
...李進昇,口口聲聲「兄弟」,原來兄弟就是拿來出賣的嗎?
在心裡狠狠記下這一筆,我只能乾笑兩聲。
「所以昨晚一樣老毛病?」
「恩。」
女醫生打了幾下鑑盤,我已經半年沒來了,她大概心裡是三把火拼命貌,礙於形象不能發作。
「阿昇告訴我纜車的事了,也還是一樣啊....」女醫生用上嘴唇夾著筆,難得俏皮的動作不一秒就被她自己破壞了:「季同學啊季同學,你果然是非常有挑戰性的對象。」
「...把病人當成挑戰關卡,這樣好嗎?」還當著病人面前說出來。
「老大沒聽到就好了。」外型溫柔秀美的女人這樣率性的攤著手聳著肩:「而且我也沒說錯。」
「......」
走出診療室,坐在外面的阿昇起身走向我:「季子。」
「你這傢伙竟然出賣我。」我斜眼望。
「哪有?兄弟為你可是兩勒插刀再所不辭的,怎麼會出賣你?天地良心啊~」
把正在作勢要抹淚的阿昇丟到後邊,我自己做到椅子上等領藥。
「還是沒看到?」阿昇坐到我旁邊。
「恩。」婉姊已經算得上是精神科的權威,可是不論婉姊幫我催眠幾次,我還是看不到那段記憶。
我的記憶有一段是遺失的,在我七歲到八歲裡,有一年的記憶是空白的。
我想不起來那一年的記憶去了哪,發生甚麼事,但是從我九歲開始,我開始嚴重懼高,一度無法接受被人接觸,花了兩年的時間,我才稍微好了一點。
但依舊有著嚴重的懼高症,還非常厭惡一種顏色:鐵灰色。
有的時候會無故開始頭痛,晚上也會失眠,曾一度導致我的學業成績掉落。
阿昇沒說話,很用力的舉起手從我頭上搓下去,把我的頭髮搓的亂七八糟。
我意思意思的賞了他一個拐子,等著護士小姐叫我領藥去。
阿昇本來想把我抓去吃晚餐兼宵夜,被我一腳踹回他家去補教授催他很久的報告〈我們不同系的〉後,我騎著車想著去7-11買杯熱美式。
停了車要走進去,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季子。」
我回頭,是嚴洛廷。
「阿洛?好巧。」我對他笑一笑。
嚴洛廷沒說話,把手上的東西交給我,是我之前聯誼借給他的安全帽。
「啊,謝了。」
我收起來時才想到,嚴洛廷不會是一直把安全帽帶在身上要還給我吧?想到這,我反而不好意思了,是我自己忘記拿回來的,結果還麻煩到嚴洛廷。
話說昨天聯誼時我也是一直在麻煩他啊。
「我要買咖啡,你要不要喝?我請你。」我笑著指指7-11。
嚴洛廷點點頭,我先把安全帽放到機車置物箱裡,和嚴洛廷走進超商。
「喝甚麼?拿鐵?」
「美式,熱。」
「兩杯熱美式。」我微笑看著店員。
「好的,請問是中杯還是大杯?」看上去似乎是來打工的高中生問。
「都大杯。」
「好的,請稍等一下。」
趁著這段時間,我來到冷藏櫃前面看便當,打算買一個回去當晚餐。
「還沒吃?」嚴洛廷走到我旁邊問我。
「恩,你呢?」
他搖搖頭。
我嗯了一聲,嚴洛廷又說了:「別吃這個,等下我請你吃麵。」
「這怎麼好意思。」我笑。
「你請我咖啡,我請你吃麵。」他大爺很堅持。
「...好吧。」我無奈的笑了笑,正好店員已經弄好咖啡了,我走過去付了錢,把咖啡遞給嚴洛廷,走出超商。
「這邊。」嚴洛廷指左邊的路:「很近。」說完就先走了。
我把機車鑰匙放回口袋裡,跟了上去。
我跟阿昇走出醫院時已經六點多,看看手錶,現在已經要八點了。
眼前這個小麵攤裡卻還聚集著好幾位客人,張望幾眼,嚴洛廷走到角落靠牆的空桌坐下,我也跟了過去。
「吃甚麼?」嚴洛廷問。
「隨意,你推薦。」我笑。
他點點頭,勾了兩碗紅燒牛肉麵跟一盤燙青菜,走到前面遞給正忙著煮麵的老闆。
「小嚴你來啦?」已經中年的老闆一秒認出眼前的嚴洛廷,笑:「吃麵啊?我看看...兩碗,跟朋友嗎?」
「恩。」
老闆看看點菜的單子上寫的桌號,看到我這邊,回頭又對嚴洛廷笑一笑:「難得喔,第一次看你帶朋友來哩,老闆今天請你們吃小菜,別客氣啊!」
嚴洛廷只是點頭,把錢先點給老闆,就走回來。
「你很常來?」我問。
「恩,很近。」嚴洛廷點頭,不一會兒幾盤小菜就先上來了,滷蛋、海帶、豆干、滷大腸,還有剛剛點的燙青菜,瞬間把桌子擺去了一半。
「吃多點啊,年輕人可不要挑食,多吃點才有力氣上課。」端菜上來的老闆豪爽的笑著,走回去繼續下麵。
嚴洛廷遞了雙免洗筷給我,過沒幾分鐘兩碗紅燒牛肉麵也上來了,頓時香氣整個撲鼻而來。
「這家的麵很有名,賣五十多年了。」嚴洛廷說,夾起麵條開始進食。
「是嗎?」我雖然常常吃外食,但都是在附近幾家小吃而已,很少會跑到需要走一百步以上才會到的地方,好聽點是不挑食,講白點就是懶。
之後一片安靜。
吃飯時間不說話,這似乎是嚴洛廷的習慣,不像我跟阿昇吃飯的時候還是一樣在聊天說地,有時候還會拿筷子當武器很幼稚的打起來。
「季子?」
「嗯?」
我抬頭望向嚴洛廷。
「你還好嗎?」
「我?我沒事啊。」
「...恩。」
我疑惑望,嚴洛廷才接著說:「你的臉跟死人一樣白。」
「...沒那麼誇張吧?」我抽抽嘴角。
嚴洛廷聳肩,把手上不知道甚麼時候吃完的空面碗放下。
「...你吃完了?」
「恩。」
...等一下,我們才坐下來不到十五分鐘吧?麵端上來也不到十分鐘吧?我才吃半碗不到欸。
他是以光速啃光那碗麵的吧?應該是這樣沒錯吧?他大爺是有多餓啊?
「我今天還沒吃。」嚴洛廷解釋,然後拿出筆記開始看,上面抄了很多東西,似乎是上課的時候坐的筆記。「你慢慢吃沒關係。」
「沒吃?你今天很忙?」我愣望。
「今天實驗室有點事情,所以沒時間吃。」嚴洛廷手上拿著從背包抽出來的原子筆,開始塗塗寫寫。
「你真認真。」我說。
「明天要做實驗。」嚴洛廷說著,拿起剛剛在超商買的咖啡開始喝。
那碗牛肉麵消耗的很慢,經歷十三分鐘又二十七秒才被我收拾完畢。
不過這一趟吃下來我知道了嚴洛廷一些事情,例如他的生日血型身高年齡。〈這是在相親嗎?〉
其實我對人比較沒有好奇心,上面那四個是剛好店裡那台老舊的電視裡撥的新聞下面有在說到星座,結果就被沒話題的我抓過來充當話題聊一下了。
吃飯還是不該太嚴肅,有點話題會促進人體食慾。
飯後跟熱心大嗓門的老闆打個招呼,我跟嚴洛廷便走出這家店。
「改天有空我帶你去吃一家冰,我請你。」我揮手:「下次見。」
「恩。」嚴洛廷把背包背上肩,轉身走離。
從口袋翻出機車鑰匙,我走回那家超商,牽了車準備要回家時,手機響了。
我一看來電顯示,是老姊。
「姊?」我接起來。
『季子,你睡了嗎?』
「現在還沒九點,我睡不著啦。」我笑:「怎?總不會打電話來是為了關心我的睡眠情況吧?」
『我還想省電話錢。』老姊「哈」了一聲,『你這禮拜天有沒有空?』
「有啊,幹麻?」
『老爸要我們回家一趟,不知道要幹麻,只說一定要回去。』老姊說。
「喔,幾點?」
『中午前,要回去吃飯,你順便過來載我。』
「...你男朋友勒?」
『分了。』她回得很乾脆。
「...好,我九點半會到妳那。」
『感恩啊,先掛了。』
「恩,掰。」
發生甚麼事要我們回去?如果是要我們搬回去免談。
把安全帽帶子扣上,我發動引擎往住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