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嚴洛廷道別後,我從電話簿翻出老姊電話撥過去,卻沒人聽。
搞甚麼?
我再撥了第二次,直到快要進語音信箱時,才有人接起。
『…喂?』
「姊,是我,怎摸剛剛都沒人聽?」
『…沒事。』
聲音有點弱,不像平常老姐的聲音,我不禁擔心的問:「姊,妳沒事吧?」
『沒事、我沒事。』姊頓了一下:『甚麼事?』
「禮拜天我朋友會載我們去,他有事要去那附近一趟,我車要借阿昇。」還是有點擔心,不過我直奔重點。
『恩。』
喀啦,喀啦。
「姊,妳那邊收訊好差,妳在哪啊?」我皺眉問。
『我在家啊,我收訊滿格欸。』
喀啦,喀啦。
「可是一直有雜音,你沒聽到嗎?」
電話另一端突然沉默了,奇怪的雜訊聲依舊。
喀啦,喀啦。
喀啦,喀啦。
『是嗎?小季,我先掛了,我還有事要處理。』
「啊,喔。」
電話隨即被掛斷,喀啦、喀啦的聲音隨即跟著被切斷。
解欣瑀將手機放回桌上,臉色鐵青的瞪著窗戶旁邊的牆壁。
牆壁在三秒過後浮現字跡。
“好可怕呀”
「怕還不滾?」解欣瑀勾起微笑。
“好啊,那我去找季成光吧”
解欣瑀眼微瞇,角落慵懶的白貓突然變得巨大無比,「吞掉」了牆壁上的字跡。雪白色的波斯貓兒躍到桌上,一藍一紅的眼盪漾著異樣的晶瑩妖美,軟軟的對著解欣瑀叫了一聲。
「乖貓兒。」
微笑著,解欣瑀伸手抱起貓兒,將清麗的臉龐埋入貓兒雪白的毛裡。
『女主,碧落祭祀主哪…』白貓的眼眨呀眨的,看上去很是惹人憐愛:『黃泉來信,契奴已經培養成功了。』
「讓他把契奴送過來。」
白貓喵了一聲,消失在牆壁裡。
解欣瑀坐在房內,似在沉思,又似神遊的,望著窗外。
一坐,就坐到了凌晨。
晨曦與夕暮,晨曦開啟天之門,夕暮連結地獄道。
東方開啟的天之門洩出的細微神光,將所有在外頭潛伏伺機的非生者驅離。
沐浴在這片光裡,解欣瑀閉上眼。
…至少,要讓小季有防護才行。
週末很快就到了,阿昇聽禮拜六我聯誼載的男生要來載我時,很賴皮的硬是把行程延到禮拜六早上,在跟我拿鑰匙時還說會買名產回來給我,還要我好好期待他口中的「名產」。
「隨便你,只要你不要再拿一堆肉粽回來就好。」
「欸欸?可是我覺得超好吃的欸說。」
「如果一整天三餐加宵夜都是吃同一個東西的話,再好吃的東西都只會讓人想吐。」
阿昇上一次回台南是一年多前,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大箱肉粽。
真的是一大箱,用大的黑X宅急便箱子裝的滿滿的,滿的程度從封箱的地方就看得出來,恐怕當初封箱時還一度封不起來,因為太滿了。
裡面肉粽素粽冰粽甜粽樣樣齊,還附了許多宅配電話跟選單,一整個配備超齊全。
也因為這一堆粽子,害我連續四天,三餐加宵夜全部都是粽子,吃到最後我看到阿昇我就一股氣無處發的拿粽子丟他,這傢伙是想拿粽子謀殺我嘛?!
後來是我把吃不完的粽子分送給附近鄰居,假聯絡感情之名行消耗過剩食物之實,這才解決這些在我那台小冰箱佔位的粽子。
我還真怕自己會因此得到恐懼粽子症候群。
「對了,季子,這給你。」阿昇從口袋掏出一個東西塞到我手裡。
「這甚麼…鏈子?」
「你老姐寄給我的,說是忘了你家是一號九樓還是九樓一號,只好寄給我要我拿給你。」
…這甚麼姐姐,記得弟弟朋友地址,卻不記得親弟弟的?
「總之就這樣啦,我禮拜一的假已經請好了,別太想我唷。」飛吻。
「放心不會,拜託你快滾吧。」我默默打回。「你這個衰尾道人最好不要衰到撞爛我的車,車撞爛了下個被撞爛的就換你。」
「放心不會啦,我是誰?車神啊~」阿昇自我感覺良好的仰天大笑三聲。
我默默在心理嘆息,好吧,有自信是好事,雖然太過自戀就不是好事。
「對了,季子,你男朋友來了沒?」阿昇左右張望:「你不是說他要來載你去你家?」
「……」
「唉、好、我錯了,麻煩季子大人先把包包放下,動用暴力是不對不理智的!」見我拽起放在旁邊的後背包,阿昇連忙往後跳,嘴裡直討饒。
雖然看他笑成那樣就知道他其實沒在怕的。
「他說到的時候會打電話。」
才剛說完,手機就響了。
「喔喔,來電了喔!」
把自High的阿昇丟在旁邊,我接電話:「喂?」
『是我,在巷子外。』嚴洛廷的聲音隔著話筒傳來:『還有,你姐到了。』
「啊?」
我姐?她不是說要等我跟嚴洛廷去載她嘛?
我才剛愣完,就傳來一陣騷動聲,然後就是熟悉的女聲:『季子,還在摩蹭甚麼?還不趕快上車!你姐我等你等老半天了!』
「…姐,現在才早上九點,難不成妳是從昨晚九點開始等到現在嘛?」
『…少廢話!再不給我滾上車我就把你的早餐沒收!』
雖然這個威脅很沒用,不過至少成功讓我無言了一秒。
「我的女王,屬下錯了,屬下實在不該挑您語病的。」一邊說,我扛起後背包,順便給在旁邊偷笑的某人一個飛踹,先拿開手機:「還不滾?是誰跟我說他的第一場相親是十點半的?」
在阿昇一邊捂著肚子,一邊無聲慘叫的上了機車高速往地點狂飆後,我走往巷口:「好了我要走出去了,到車上再說,掛了。」
等我到巷口,就看到一輛銀色的裕隆。
嚴洛廷半開了車窗,示意我坐上後座。
上了車,裡面以坐在後座上的女子橫了我一眼:「有夠慢。」然後將一顆飯糰丟給我。
「感恩。」隨手接過,我把包包先丟進去,才坐進車裡。
「我還以為你不會是不想回家到在跟阿昇討論如何逃跑呢。」
淺褐色的長髮與齊眉娃娃劉海,明亮的杏眼,穿著米色寬領雪紡紗上衣與淺色短褲。
這個看上去像是娃娃精緻秀麗的女子,就是我的姊姊‧解欣瑀,傳說中的暴力女王。
看上去纖細的手臂,卻擁有可以毫不費力舉起九十公斤的大男人丟出十多公尺遠的可怕力氣。
她修長的雙腿,一踢就可以讓水泥牆出現清晰可見的毀損處〈內凹五公分以上〉。
結論:此女乃人間兵器,生命力非蟑螂王之階級者,切勿為其外表所迷惑而妄想褻瀆,否則下場將會慘不忍睹,阿彌陀佛。
將思緒收回,我默默的啃起飯糰,就算我早上吃過了也要吞下去,不然我旁邊那個人間兵器會將我以「竟然敢辜負親愛姐姐的心意」將我丟出車窗,讓我提早去膜拜天父聖光。
「姊,不是說會去載妳嗎?怎麼自己來了?」
「怎?有意見?」
「不敢,只是好奇。」
「哼,因為我想過來所以就過來了,不行嗎?」老姊看了我幾眼:「我寄給阿昇要他給你的鏈子呢?不會是他忘記了吧?」
「在這,他剛有轉交給我,只是我忘了帶。」我從口袋翻出那條鏈子,銀質的,繫著一小瓶玻璃瓶,裡頭裝著一點似乎是沙子的東西。
「那是我上次出去玩的時候順便買的,還不趕快給我戴上?」
「喔。」
我乖乖將那條鏈子戴上,老姊看了我幾眼,點頭。
「很好,不准給我拿下來,洗完澡立刻戴起來,聽到沒有?」女王如是說。
「是是是。」我無奈的回答。
前方的嚴洛廷從後照鏡看了我們一眼,沒說話。
雖然他沒說話,可是碰巧捕捉到這眼的我自行將這個以眼神的意思轉換過來,然後突然覺得自己好可悲。
這個眼神的意思是這樣的:『辛苦了。』
…唉。
嚴洛廷駕車離去後,老姊拎起包包走到大門前,開了門走進:「季子,還不過來?」
「喔。」把吃剩的塑膠袋先拿在手裡,我加快腳步走進。
在入門的一瞬間,空氣像是凝結的冰塊一樣。
老姊回頭看了我一眼,伸手把我拽了進去,在老姊的手碰上我的袖子時,我才覺得可以重新呼吸了。
「難得回來一趟,就算再怎麼不想回來也不要站在門口當石雕啊!」老姊一邊唸一邊找鑰匙開門。
老姊比我早兩年搬出去,也代表她有七年沒回家了,要我說的話,只能說老姊竟然還找得到鑰匙!這…這簡直是奇蹟啊!
別人不知道就算了,身為她的弟弟,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姊姊的德性?東西只要離開自己視縣超過十分鐘就會把那個東西忘的一乾二淨,為此常常弄丟一大堆東西,雖然她身邊一大堆愛慕者會立刻獻上更薪更好的東西就是。
也許,雖然當初走的那樣瀟灑,但心裡還是放不下這個從小生長的地方吧?
思及此,突然覺得我實在是很冷情的人。
當初在火車上時,將鑰匙丟到車窗外的我,似乎總是很難得有東西可以擔在我心上。
上高中到現在中間也交過兩個女友,單純良善的女孩,現在我卻連她們的臉都不太記得了,甚至是小羊。
我只記得那天在白色休旅車旁,哽咽的要我記住她的柔軟聲音,陽光灑落著的柔軟黑髮,粉嫩白皙的柔軟臉龐,那樣柔軟的女孩。
我記得她穿著水藍色滾黑邊的樸素佯裝,但卻忘了她的臉,只有在看到照片時才會想到,那個總是被我擱在心深處的女孩。
因為擱的太深了,所以一不小心就會被忽略過去。
「我們到了。」老姊走到玄關喊著,脫下腳上的羅馬涼鞋。
走廊空蕩蕩的,沒有人回答。
「不會是出去了吧?」我坐到玄關處把鞋子脫下來放到旁邊。
「這麼巧?」老姊挑眉,拎起包包就走到客廳處:「電視還開著呢。」
我走到老姊旁邊,電視正在演著聽說很受小孩子喜歡的海綿寶寶,小弟今年八歲,這應該是他在看的,可是我記得小弟最喜歡看的是明偵探柯南?
沙發上空無一人,桌上有一杯冷掉的粉泡牛奶和一包吃到一半的洋芋片。
「總不會是玩躲貓貓吧?」我把後背包放到沙發上,「或著是剛好出去一趟也說不定?」
老姊沒說話,略一偏頭,走進廚房。
「剛好出去?」老姊冷笑:「季子,來看看。」
我走過去,瓦斯爐上的平底鍋有一個被煎到焦黑的荷包蛋,似乎是瓦斯剛好沒了,不然現在這平底鍋大概已經爆炸了。
「…?」我真的想不出來是怎樣了。
也不可能討厭我們到這樣吧?我們一來就全部跑掉,連廚房可能爆炸都不管?
「算了,都中午了…」老姊瞄了一眼手機:「季子,餓嗎?」
「…妳要煮飯?」
「當然,難得回來一趟,又有免費的食材,當然要趁人不在多煮一點。」老姊笑:「可以順便叫你那個朋友過來,他說明天才會開始工作。」
「你們認識啦?」
「在車上等你的這段時間建立起了一點友誼橋樑,因為你太慢。」
「不要逮到機會就損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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