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把自己隱藏，曾經覺得一個人坐看秋葉紛飛，枯花落水，是很讓人自在消遙的事。
「你呀，不要老是把自己藏到後面。」
「可以讓我看看嗎？讓我看看你的笑容，讓我知道你還活著。」
「你知道嗎？你的眼睛，像是將死之人，黯淡無光。」
她總說我最美的就是這雙眼睛。
「好像琥珀。」她驚呼。
所以我把它藏到眼鏡之後，一點一滴掩蓋掉所有。
之後她移民去國外定居了，要記得沒錯，是加拿大。
「讓我看到你，好嗎？」她笑著，摸摸我的頭。
那天我為她拿下眼鏡一整天，她說的英文我用盡所有的心力去聽懂，只因為這樣會換得她欣慰的一笑。
崔西走了以後，我又回去了。
我拿起眼鏡，把那些英文教材丟到書桌旁邊。
之後再也不會有人記得我的好，不會再有人聊天時提起我。
「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像是綿羊一樣白淨的女孩，笑著。
果然做人還是不要太多事？可是她是新生，幫她指路是正常人都會做的事吧。我心想。
「嗯？」小羊笑得一臉天真燦爛。
我只好默默忍受背後刺來的眼神，點頭。
國中時代總是這樣，男女之間開始明白差異何在。
開始互相在意，開始互相退讓，開始互相含情。
然後，我就完了。
「XXX，你是不是喜歡羊咩？」小羊的朋友〈應該算是，看她們長長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一號〈姑且稱之吧〉走到我桌前，拍上我的桌問。
「我們只是朋友。」我放下看到一半的倪匡，無語回望。
「老是膩在一起，香菇頭妳不要去煩人家男朋友啦！等下羊咩哭給你看！」
「你說誰是香菇頭！死粽子你有膽說就有膽不要跑！！」
然後教室裡又開始你追我跑。
不遠處的小羊很尷尬的看著我，我只能嘆息。
「對不起吼，菇菇的個性你知道的，比較...好動一點。」放學了，跟我剛好順路的小羊這樣對我說。
「不會，我認識她不比妳認識少。」很順手的摸摸她的頭，小羊咩咩叫了幾聲。
「你為甚麼老是喜歡摸我的頭？」小羊常常在問，不屈不撓的精神讓我嚴重懷疑她是國父先生轉世投胎。
「因為妳很可愛。」隨意回答。
小羊臉紅了，咩了一聲就往家門裡衝。
我笑了，提著書包走回家。
等到畢業時，我伸手摸摸剛剛在唱畢業歌時哭紅眼睛的小羊。
「你到底為甚麼喜歡摸我的頭？」小羊發揮前世國父先生百戰不屈的精神，又問了一次。
我有點笑不出來了，若說剛才我的心平靜的幾乎無情，現在就是開始翻起濤浪了。
我給小羊一個擁抱，小羊大概是嚇到了，動都沒動。
「如果說親吻是愛情，」我輕聲：「那摸妳的頭，是我對妳的疼惜。」
小羊又哭了。
看著我的制服被染濕，我卻突然也有點想哭。
隔天，小羊的家人就帶著她北上搬到台北了。
小羊的成績一向都是很好，看著她考上的學校，我笑。
大概不會再見了，而且再怎樣我也不可能考進女校吧？
臨走前的小羊哭得跟甚麼一樣，我瞞著父母去送行，小羊衝過來的那一剎那，我很肯定她的父母看我的眼神就跟看著沒緣的女婿一樣，一整個哀傷。
每天送她回家送了一年多，小羊爸跟小羊媽會誤會也是很正常的。
大概是戴眼鏡的男生很有氣質？還是我看起來就很乖？小羊爸媽倒是沒說甚麼，我則是無言的甚麼都沒說。
某隻羊的臉卻是一整個通紅，咩咩叫的聲音分貝大概跟蚊子差不多。
「上去後，自己保重。」我摸摸她的頭。
「我不會忘記你的。」小羊哭得一抽一抽的。
...完了，我有點想吸鼻子了。
「我也不會。」吻下她的額頭，小羊又哭得更兇了，不遠處的小羊媽都要哭了。
...哭成這樣，是要在這邊站著哭一天嗎？家是要搬還是不搬？
站在人去樓空的小羊家門前，目送她們的黑色休旅車開遠，漸漸消失不見。
『你到底為甚麼喜歡摸我的頭？』
『如果說親吻是愛情，那摸妳的頭，是我對妳的疼惜。』
可是我沒說，為甚麼要擁抱，跟吻妳的額頭。
擁抱，是因為我不捨得妳。
親妳的額頭，是因為我愛妳。
又過了兩年，高二了，身高越拔越高。
現在的女孩喜歡的無非就是臉帥身高錢多，我最後一項普普通通，不過前面兩項拿到的分數可能被視為資優生吧？
我的無口屬性被稱為「好酷好帥」，我看書搞孤僻被稱做「文學氣質」，在普遍因為談戀愛而對課業不怎麼放在心上的高中生裡，我的成績叫做「資優生」。
「兄弟，很受歡迎喔。」國三轉來我的學校，自此牽下剪不斷理還亂的孽緣，阿昇笑得可歡了。
「你知道我不喜歡這型的。」我默默的拿下他放在我肩上的手。
俗豔的濃妝、硬是改成緊身褲的西裝長褲跟加強腰線的制服上衣、嘴裡談得不是明星就是名牌、把一個月要花三四萬買東西的浪費行為當成豐功偉業炫耀。
我不是清高，我也喜歡看美女，不過這種用化學顏料跟亮麗衣服飾品堆出來的「美女」，我養不起。
「我知道，你就忘不掉那隻羊嘛。」阿昇笑得很詭異。
「兄弟，我告訴你唷，我最近也認識了很多隻『羊』，我可以幫忙牽線喔！只要你不介意她們在床上會變成『大野狼』...』
我給了他一拐子，讓他除了哀嚎外暫時無法說出其他廢話。
老子說正經的，你在跟我耍白？我冷笑了。
「兄弟、等一下啦！」見我轉身就走，還抱著肚子的某人連忙跟上。「這禮拜有人約我說是去看電影，三女二男，就差一個了，老兄你就幫個忙吧？」
「好忙啊，沒空。」
「兄弟！算我求你了！我已經一口答應說會找剩下一個人了，找不到就是讓人家看笑話啊！你忍心看我就此斷送一生幸福嗎？！」阿昇一把抱住我的腰，叫的悽涼。
「我不要。」我努力想把他的手拔開，該死的，這邊是走廊，很多人在看哪。
「陳‧進‧昇，你趕快給我把手放開！」我低吼了。
「不要不要不要！我放手你就跑了，人家不要嘛~」知道我在顧慮甚麼，阿昇更是像隻八爪章魚一樣，死纏著不放。
糾纏片刻，我終於放棄了，這小子只要是為了女人，馬上韌性十足，也任性十足。
「我去，我去，可以了嗎？」我無力了，「拜託你放開我吧...」
「喔耶、我就知道你最兄弟了！香一個來~」
臉上被印的同時，附近一班在外邊聊天的女同學尖叫了。
「...混帳！！你給我滾─────！！！」
把阿昇踹回教室，我抄起要交給教官室的簽到簿，走出教室時還聽到某人在那裡得意的大笑。
「對啊！我們兄弟感情好到穿一條褲長大的，小小一個吻算甚麼？兄弟嘛~」
最好兄弟會互親啦！我在心裡冷漠的吐嘈，往教官室前進。
總而言之，我的高中生涯差不多就是這樣在嘻笑聲與吐嘈聲渡過的。
阿昇的嘻笑聲，跟我的吐嘈聲。
不能怪我總是吐嘈，最後還直接以暴力相待〈？〉，因為在阿昇這三年來的整人遊戲下，我一度跟阿昇被傳成是一對的。
「唉呀，這種話說出去會讓很多美眉傷心的~不過既然是跟我親愛的兄弟小季季，我就大方的接受了吧~~」
我給了他一腳作為回應，因為他，女的見到我眼底閃著詭異的光芒，男的看到我不是一臉尷尬就是閃著更詭異的光芒。
「你好安靜喔。」女孩的聲音，笑著坐到我面前。
我抬頭，這女孩聽說是我們系上的公關。
「有事？」基於禮貌，我停下正在紙上寫著公式的筆，望。
「禮拜天我們跟前街的A大學有場聯誼，你能來嘛？」
「不好意思，我不擅長這種聚會。」我略顯歉意的微笑。
「就當幫個忙吧，要升大三了，班上聯誼你一次都沒參加，我拿著我們班的名冊，很多人都是衝著你呢。」公關雙手合十：「拜託啦！就幫我一次嘛。」
說到這我才想起，這公關找了我很多次了，不過我一直都是沒空、沒心情或是沒興趣做回應，她還是這樣不屈不撓勇往直前，也算難能可貴了。
「...好吧。」我點頭了，公關很開心的握住我的手搖晃：「太感謝了！等一下我把地點跟時間寫給你，記得穿好看一點唷！對方來的不是帥哥就是美女，我們絕對不能輸啊！」
在公關強大的氣場下，我只能繼續點頭。
去跟阿昇借衣服吧，我的衣櫃只有白襯衫牛仔褲...
「兄弟你要去聯誼啊？太好了太好了，你終於想開了，做兄弟的我好開心好感動啊！」阿昇一把攬住我就要把我拽到他房間，我巴了他的頭才讓他想起他大門還沒關。
看著阿昇房間裡兩座衣櫃，我徹底囧了。
這傢伙，上個月來時我還只看到一個衣櫃又幾個櫃子，現在又多了一個衣櫃？
沒有理會我的無言，應該說早就習慣到不能再習慣的阿昇很直接的從那些衣櫃木櫃裡翻出五件牛仔褲、七件西裝背心、十件造型襯衫、十四條皮帶、十五件各式材質外套，還有網衫、皮衣、各類飾品。
「...你這是賣衣服的嗎？」我嘴角微微抽蓄。
「唉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在批發賣衣服，你不知道超好賣的，我只要穿的又亮又帥氣站在店裡面，一堆美眉馬上奔進來狂買咧~」阿昇一臉很有斂財經驗貌，驕傲的說。
然後？然後這小子立馬剝掉我的襯衫牛仔褲，開始叫我換東換西，一直換到我已經扣扣子都沒力氣的時候，才勉為其難的選了一件黑色長褲跟西裝外套，與白襯衫給我。
「這襯衫很貴吧？」我望望標籤，這應該是阿昇私下自己去買的，C牌的，我稍微數了一下價碼數字有幾個後就想打這件襯衫脫下來還給阿昇。
「不會啦，仿的，只不過看起來很像真的而已，那標籤是我亂貼的，不覺得看起來比較有FU嗎？」阿昇笑嘻嘻的把我本來的衣服折好拿給我：「就穿這樣去，包准馬上多十幾個追求者，男女通殺！」
「我不需要這種通殺。」我無言的把襯衫脫下來換回我本來的衣服，阿昇立馬把剛剛那套衣服折好裝袋塞給我：「送你啦！要還的話改天來我店裡當模特兒店員站一天就好。」
也許是因為我一直都很遲鈍吧，所以我總是沒看到，阿昇這個人在對我笑的時候，是跟對其他人不同的。
禮拜天約在西門町，我騎著上大學後用二手價錢買的野狼來到街口，公關遠遠看到我，大概是因為我真的來了，笑的好燦爛。
「同學你真的來的！我太感動了！」她迎上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我說會來就一定會來。」我有點不習慣了拉拉西裝背心，公關見狀笑：「第一次穿這樣的？很好看唷，應該多穿這樣的嘛！」
「朋友配的，我不太習慣。」我微皺眉。
「多穿多習慣嘛！你這朋友挺不錯的唷，C牌的，還是真貨呢。」公關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說。
「他說是仿的？」我一愣。
「拜託，我偶爾會幫忙去站櫃檯，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這是真的還假的？我上次買給我男朋友一件，要一萬多呢！」
我茫了，突然覺得穿這樣出門是件很恐怖的事，不是很多新聞報導就是因為有人穿的太好出門結果被搶劫綁票還撕票嗎？
我只好希望是因為這件衣服仿的太好，所以公關一時沒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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