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刀鋒纏繞死亡的氣息,劈斬之間都彷彿是來自幽冥的召喚。

另一邊,象徵神聖的聖光灼熱勝火,與冰冷的黑光形成截然不同的對比。

兩人每一次的攻擊,能量都彷彿能將四週的空間障壁撕裂。

原先整齊的金髮已經紛亂,白晢的頰邊有一道輕淺的血痕,加百列的眼神充斥著憤怒與驚惶。

對眼前墮落者竟傷害到尊貴的自己的憤怒、與對露西法的強大的驚惶。

「怎?怕了?」看到加百列的眼神,露西法微微一笑,赫拉之刃尖銳的刀鋒染著屬於天使的血,本該散著淡淡的金光,不過現在已經被幽冥死亡之力暈染成灰黑的黯淡色彩,波浪長髮披散,紫眸深淵無盡,似乎想將加百列捲入其中,徹底撕碎,就連魂魄也是。

「哼,誰怕了!」碧眸閃過一絲狠戾,但只要不是白癡,都能看得出在這屬於暗系的異度空間裡,加百列節節敗退,輸已是早晚的事。

絕對、不能讓這卑劣的惡魔猖狂!!

高傲的自尊讓加百列被憤怒矇蔽了心神,決絕的銀光剎那間從六對羽翼上射出。

好歹也在天界待了那麼久,露西法瞬間明白眼前的大天使長要幹麻了。

「加百列!!!你這個瘋子─────────────」

銀光吞噬眼前所有,露西法只能將八對羽翼盡其所能張開,接著就看不到眼前的事情了。

 

 

果然,女人的第六感真的很強。

看著眼前的白衣人,爾朱不禁在心裡再一次感嘆扶柳的直覺靈敏。

眼前的人白衣勝雪似月,金髮璀璨如陽,雙眼彷彿天空廣闊,就像能包容天地所有。

「所以,您前來是想拜訪夜祈?」

「她的名字已經變成這樣啦…」白衣人微笑:「是的。」

「您的要求我不是不能辦到,只是等您見到後,您要怎麼做呢?」明白眼前人不會直接將人帶走,不過基於朋友關係,爾朱還是認為自己必須問。

「這點,其實也沒有要做甚麼,只是想看看她過的如何,畢竟都過了那麼久了。」白衣人微笑。

點頭,正想說話,爾朱卻忽然感覺不對,他的空間、正在急速崩毀!!

出事了!

來不及說話,白衣人的手已經搭上他的肩。

「抱歉,失禮了。」

白芒散開,白衣消失在原地,爾朱也跟著失去意識。

等他在次轉醒,眼一睜,就見一張放大版的俊臉。

二話不說,一拳轟過去。

「嗚啊!」硬生生挨了一拳,胤殷連忙跳開,捂著右眼:「你怎麼打人哪!」

「反射動作。」涼涼丟了四字回應,爾朱望望四周,紅色布幔、白色躺椅、黑色皮草,這會倒是真的在自己房裡了。

「甚麼反射動作?我是在關心你欸!」

「喔喔。」抬手望了一眼,爾朱出聲:「先出去吧,我換個衣服。」

胤殷卻似沒聽到一般,在躺椅上坐了下來。

「胤殷,我說───」「你又做了甚麼?」胤殷突兀的出聲,打斷爾朱說話。

一愣。「…甚麼?」

「你還要騙我嗎?」胤殷靜靜的望著爾朱───的手臂。

「……你怎麼知道的?」

「當初你離開後的第三天,我發現你的『印記』。」胤殷緩說,「在祭壇發現的。」

…原來是我自己不小心啊…

爲甚麼要這麼做?」胤殷凝望爾朱的臉:「這太危險了,你不知道你可能會因此喪命嗎?他可是───」「夠了!」

低吼打斷,爾朱沒有看胤殷些許訝異的臉,只是低頭以單手掩面,極其疲憊的開口:「…這件事情,等你需要知道時,我就會向你解釋的。」

「爾…」「先出去,好嗎?」

胤殷還說甚麼,卻被一個高大的男人攔住,銀灰色的眼銳利而冰冷。

「…算了,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頓了頓,「…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你能在大典那天出席。」隨即旋身,推門離去。

在胤殷離去後,男人收回視線,走向還坐在床上的爾朱。

「…起來換衣服吧,這樣小心著涼。」穹月拍拍爾朱的肩,柔聲道,「我去叫扶柳進來。」轉身。

「…穹。」爾朱突然出聲。

「嗯?」穹月回頭。

「…你,會後悔跟著我嗎?」

黑髮下的臉,蒼白而脆弱。

只有在式的面前,爾朱才會願意這樣,毫不防範的軟弱下來。

邁步,伸手將床上的人攬入懷中。

…也許最一開始,我是不願意的。

但是現在…

「我不會後悔。」

像是立誓般,堅定的低語。

「我要你知道,就算哪天你要我走,我也不會走…要走,我也要先咬死你才走,聽到沒?」

聞言,爾朱脣邊勾起一抹極輕的笑意。「…聽到了。」

穹月展開一抹溫柔的笑容,原先冷凝的面容也因此軟化了:「好了,快點換衣服吧,晩點不是還要去望常丘?」

「知道了,替我叫扶柳進來吧,那件鬼衣服真的是難穿到我想昏倒。」

「恩。」揉揉爾朱的頭髮,穹月再度化成狼形,離開房間。

看著房門關上,爾朱抬起手。

薄袖滑落,纖瘦的手臂上,一大片複雜的符文盤繞著蒼白的肌膚。

───當初你離開後的第三天,我發現你的『印記』。

───爲甚麼要這麼做?你不知道你可能會因此喪命嗎?

知道啊,我怎會不知道?

只是就算會喪命,我也會這樣做的。

不單是為了我,也是為了你。

『答應我,保護這個孩子。』

『我答應你。』

答應的事,我一定會做到。

不管要我做甚麼。

眼睫微垂,手臂似乎又痛了起來。

 

被壓制的感覺很不好受。

尤其是被這種狂暴的殘餘波動壓制,搞的露西法根本不敢起身,也不想去數自己身上有幾處已經差點消散。

赫拉之刃看來可能差不多完了七成,但也多虧這把魔刃,沒讓她直接正面接受衝擊…可是這樣要怎麼跟赫拉說?說「啊哈哈抱歉我不小心把妳的鐮刀用壞了」這樣?雖然赫拉應該不至於直接衝過來把她砍了,可是大概會把死亡之國通路關閉,跟她鬧上幾年的脾氣了。

…不過加百列這個瘋子,竟然想同歸於盡!…

連呻吟的聲音都發不出來,露西法只能攤在地上等餘波散去,加百列的等級比她低,雖然身懷創世神的守護,應該是不死也半殘了。

等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原先壓著她的力量急速減退,彷彿退潮的海水。

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一個熟悉的嗓音。

「『多福爾‧神威雷霆』…大天使長竟然使用禁咒啊……」

沒有力氣抬頭,也不想抬頭,雖然現在自己的狀況很是淒慘,但露西法還是決定裝死當不知道誰來了。

沒有腳步聲,一雙手將露西法打橫抱起:「好久不見。」

「放開。」在波動退散後才終於能發聲,露西法連眼睛都不想睜開,不過言語中的威嚇之意很是明顯。

「…妳還是不願意接納我,露西法,『黎明之神』。」

「不要那樣叫我!」露西法終於睜開眼,眼中是赤裸裸的憤怒:「你沒有資格,再這樣叫我。」

當年,你抹除我在天上的名號,抹除我的存在,將我丟入地獄。

如今,卻又再次任意出現,任意呼喚,想將從前的八翼天使喚回?

白衣人沒有說話,只是沉靜的望著露西法。

「我說,放開。」

「妳該知道大天使長對妳造成的傷害有多深。」

「神聖的神哪,現在想救贖萬惡的惡魔嗎?」冷笑:「我不需要誰的同情,尤其是你,神之子。」

白衣人沒有再說話,只是輕揮手,將空間的氣息從混沌轉回深闇,無盡的黑暗深淵,無盡的吞噬所有,卻依然掩蓋不了白衣人身上一道若有似無的清聖之光。

將露西法放到地上,白衣人微笑,消失在空間中。

微征,露西法神情複雜的看著白影消失的地方。

 

…煩死了。

 

 

我現在真的、真的很後悔我沒有偷跑。

「濃濃,把頭飾拿來,鑲冰玉翡翠的那個!」

「冰玉的有兩個,哪一個啊…?」

「雕水滴型的!」

「我說…」

「扶柳姊,你說主上的披肩放在第幾個櫃子啊?我找不到!」

「左邊數來第三個往上數第六個的櫃子裡,有個紫錦緞盒,那就是了!還有輕雪,順便幫我把旁邊紫檀櫃裡的首飾盒拿來,金拉蓋的那個!」

「知道了!金拉蓋、金拉蓋…」

「…聽我說…」

「穹月!幫我去看一下門口!殿下派的車隊不知道了沒?」

「剛剛才看過了,還沒。」

「…幾位…」

「唉呀!快辰時了!大家動作快點兒!可別等車隊來了主上還沒打扮好!」

「…我說,聽我說!!!」

瞬間一片安靜。

不過只維持三秒,喧雜又開始了。

「……」掩面,頭疼了。「我說了不需要用著麼多鬼玩意兒在我身上……」

「這不是平常的郊遊,是大事,所以、抗議無效。」扶柳淡淡的回說,一邊拿著木梳在他頭上玩出一堆他絕對不想知道的花樣,連耳上的小銀環墜也給換成一對與頭飾同套的水滴形耳飾。

看著扶柳熟練的拿著幾隻釵子往他頭上比畫,他真的連睜眼看看鏡子裡的自己現在是怎樣的都不想了。

「對了,你的演說詞背好了沒?」

我陡然一驚:「啥演說詞?」

「身為大祭司,別跟我說你連自己要一起上台說誓詞都不知道。」

胤殷那個死小孩根本沒說!

而且我這個身分是要上台說啥鬼誓詞啊拜託!

「這次不同以往,典禮需要更加盛大才行,所以才會特別將你這位『大祭司』請去的。」

見我開始慌亂,扶柳又繼續把話接了下去:「如果真的想不到,不如就把以前剛上任的誓詞搬出來?那好歹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要真追起來,誰知道那是以前的誓詞?」

「…也只能這樣了。」無奈的靠在椅背上,正好看到扶柳把頭飾戴到我額上,銀質的頭冠觸感冰涼,縷空刻紋簡單大方,中心鑲著一顆琢磨成與耳飾相同形狀的冰玉翡翠,湛藍色的光芒隱約。

腦中似乎閃過甚麼?

「也是胤殷送來的?」我無聊的把玩髮絲。

「不,是穹月。」

「穹?」聽到與意料中完全不同的答案,我不禁一愣。

「穹月上次去望常丘時帶回的,他說那是太君送你的,希望你帶著這些去參加大典,也體面些。」

我終於抓住那一閃而逝的記憶了。

冰玉翡翠的含意是「純淨無雙的誓言」,古代語言裡,對不同雕刻的冰玉翡翠有不同的含意。

花狀的,是「孤傲冷冽之花」。

圓形的,是「期待圓滿之月」。

水滴的,是…

「車隊來了!好了沒?」濃濃跑進房間問。

「好了!」扶柳拍拍手,伸手取過一方面紗替我戴上。「走吧。」

 

 

───我從世界上最冰冷的地方而來。

我的雙手,擁有他們所無法想像的刺骨之力。

我的眼是誰也無法直視的嚴寒大地,只消一眼,就能凍結任何人的靈魂。

如今,我願為您跪下我的雙膝。

我的生命,不再是我所獨有,更是為您所燃燒。

我的頭顱,爲您放棄一切高傲而低下。

獻上我最寶貴的一切,宣示我的忠誠。

捨棄我的名字,因為您給了我新生。

從今爾後,吾名:妖歌。

而您,將是我永遠的神。

 

 

從人間到妖界的路不短,若按預計行程,少說也要十天半月,不過胤殷深知我的個性,我的隨行車隊上給他多派了三名中階祭司,直接進行空間轉移。

空間撕裂的波動被穹月隔開,我做在轎子裡,百般無聊的等著終點站到達,隨行的士兵都讓扶柳去打發,我猜胤殷絕對沒告訴他們我是誰,不然絕對不會想跟我有任何一丁點接觸。

坐姿要端正,連面紗都被扶柳告誡不能脫下,我只能祈禱趕快到皇成,把這場無聊的戲演完,就能回到我那可愛的千秋樓了,出門前正好見到安卉正在做棗泥糕,希望回去時還有…

撫了撫耳邊墜著的冰玉翡翠,沁涼的觸感探入指尖。

乎聞車外似乎有點紛擾,還沒問,就以聽到一男聲,我認出那是負責指揮的軍官:「甚麼人!敢擋本車隊行進?!」

連眼色都不需使,穹月已經睜開了眼:「幾隻雜鬼。」

正確來說,是「幾百隻」雜鬼。

回想一下上車前軍官說明的路線,行經路線裡就有這樣一處地方。

天地初始之源、意識重生之處:奈落黃泉。

更精準的說法是,我們恰好會經過黃泉邊邊的一條小路,黃泉本都有十八殿閻羅管理,雜魂野鬼雖多,治安倒也稱的算過去,不過邊邊的小路嘛…就真的只能說有待加強了。

自古,奈落黃泉就不屬任何一方管治,自成一體,以維持其運作的公平性,當然對其他勢力也不會有甚麼特殊優待,所以這次行程,也只能安排走這種「田園小路」,還是屬於一點也不安全的田園小路。

此路荒廢以久,當初胤殷原本另有規劃,不過是爾朱自己要求走「最近的路」,所以才會演變成現在百鬼群聚的景況。

扶柳輕拈起一角簾布往外探去,就見一堆連型體都不完全的雜鬼已將車隊團團包圍。

「主上,下次提醒一下閻魔君,管一下這些小鬼吧,有礙觀瞻。」扶柳悠哉悠哉的說道。

「等我下次遇到他再說。」毫不優雅的哈欠,爾朱裝做沒看見扶柳微蹙的柳眉,趴在一邊穹月身上,無聊太久,已經是直想打瞌睡了。

「這麼閒,就出去幫他們吧。」穹月側耳聽著外邊士兵提劍砍殺聲。

「他們自己解決便行,要解決不了,乾脆別做兵了,丟人現眼。」

在我說完這句話的一分鐘後,外頭的打鬥聲也停歇了。

「不好意思,一些雜魂,讓您久等了。」門外傳來軍官的聲音。

「恩。」懶懶回聲,爾朱沒有再說,扶柳接道:「走吧。」

「是。」

車隊又動了起來,為避免到達時爾朱是一副半睡不醒的姿態,扶柳只能開始撿話題了。

簡單的家常話,讓車裡的氣氛是如此和平。

「我說了我真的不適合打扮…」

「怎麼不適合?長的也不是不好看,雖然前面沒有,但也總歸是美人嘛!」

「我是說我的個性不習慣…」

「這種事等體驗多了,哪有甚麼習慣不習慣的。」

…當然,如果扶柳能不要再一直唸他會更好。

車隊緩緩行進,異界的天空是昏黃的色調。

穹月睜開眼,瞟向爾朱。

爾朱沒有說話,只是對他微笑,扶柳靜靜的將手上正刺著的繡巾放下,看著車窗外。

車隊停下了。

一遍安靜,連車外軍官們的呼吸聲都聽不見了…應該說本來就沒有的東西,要聽見也有點困難。

「怎麼了?」爾朱勾脣,慵懶出聲:「不前進了?」

「這一點恕下官失禮,我們已經無法前進了。」簾子外,軍官的聲音傳來。

「為何呢?」

「因為,這裡就是你的葬身地了─────」

語音未落,穹月的眼瞳已經轉深,瞬間一股沛然之氣暴沖而出,將四週所有士兵掃出十丈之外。

「終於肯說真話了。」扶柳微笑:「這樣重的死氣,要不聞到都難。」一路忍著,她都快給熏昏了。

「別殺光了,總留一隻下來問問吧。」明明是被伏擊的目標對象,爾朱只是這樣說道。

「看都知道大概是百江流域的,還要抓啊?」雖然這樣說,穹月卻還是將一個外表還是士兵模樣、其實裡頭早被妖怪侵占魂魄的傢伙捲到簾前,剩下的就很直接的燒掉了。

「甚麼不用偏要燒,不是說過了這樣子屍臭味會很重?」有輕微潔癖的扶柳將手在鼻前揮揮,卻不點燃隨身攜帶的香,就怕香臭兩種味道混在一起,只怕她就要直接被嗆死了。

「比較快。」丟出一個無法反駁的理由,穹月掃掃尾巴:「總之,下面那隻要怎辦?」

「直接問,不說就殺了,反正知道他從哪來也沒甚麼用處,只是無聊罷了。」

明白自家主子的個性,扶柳很直接省略爾朱後半段的話,向穹月望去,眼神意思很明白:動作快,在我被熏昏之前!

無奈嘆氣,穹月索性將那隻已經只能捲在一起一臉驚恐瑟瑟發抖的小鬼滅了:「既然沒有想知道的,就走吧…欸?」

尾巴一動,一個物體飛入車內,落在穹月身前。

一枚扁行圓體物,案金色的表面雕刻著一片墨黑色的羽毛與一個一句古文。

「…深淵惡魔的語文?」穹月眼角瞥去,一愣。

爾朱眼皮一抽。

深淵惡魔是魔族中可說的上是接近傳說的一群,曾忍受過火湖的考驗,羽翼被燒毀、卻換得更為強大的力量,鎖鏈捆不住他們,卻在他們身上留下灼燒的痕跡,只能永遠承受這灼燙之苦。

深淵惡魔本就稀少,更是只低於地獄君庭與原罪惡魔的存在,每個只要掀手,都能將人間翻過來。

外面那些雜鬼不可能是這樣強大的存在,不過這要怎麼解釋這枚徽章的出現?

 

…混帳,胤殷,你這次是又招惹到誰了!

 

 

手中捧著瓷杯品茗熱茶,君月西一派悠然自在的端坐在桌前,酒紅色的垂幕半掩住她的身影,沈香裊裊中顯的越發飄逸。

旁邊原先空無一物的牆壁上出現一道深色圓弧狀洞口,未待陰冷之氣從裡頭竄出,一名女子便以從裡頭踏出,順手關上洞口,沉默的坐到君月兮身邊,伸手搶過她的茶大口灌下。

瞥過夜祈一眼,君月兮沒有生氣,只是替自己再添了一杯茶,還狀似心情不錯的問向夜祈:「要嗎?」

夜祈搖頭。

聳肩,君月兮再度捧著那杯剛倒好的茶水,小口小口的啜飲著。

「爾朱已經出發去妖族領地了。」隨口說道。

「我以為他不會要去。」夜祈還是伸手拿起茶壺替自己添了一點茶。

「聽說是皇帝要他去的。」聳肩,接過安卉地來的木盤:「啊、謝謝。」

「不會,我這就再去為兩位泡上新茶來。」微笑欠身,安卉轉入廚房。

「妳呢?甚麼時候出發?」隨手撿出一塊糕點丟入嘴中,夜祈瞥望。

「恩…差不多了,等我家小孩來載。」君月兮將茶水一飲而盡,身上的衣服早已不是原先的巫女服,而是被換成一套風格華麗的十二單衣,頭繫金鈴,耳懸金環,從衣擺散落處隱約露出的纖細腳踝上圈著幾圈燦爛飾品。

「難不成我若遲來一點,妳就打算跟著遲到嗎?」

伴隨一句調侃,一頭銀白色巨狼出現在門口。

「就是因為知道景夜羅絕對不會遲到嘛。」君月悉回以微笑,起身:「既然人來了,我就先走一步囉。」

「恩,別忘了要帶點名產給我。」夜祈甜笑著擺手。

「知道知道。」揮了揮手當作道別,君月兮拍拍景夜羅頸項,一人一狼瞬間消失在樓內。

望著又寂靜下來的空間,夜祈勾起一抹微笑,起身:「濃濃,妳家主上回來跟他說一聲,就說我先回宮廷一趟見見老朋友了。」

「好~夜祈姊慢走。」

 

 

「好無聊喔…」托腮,爾朱抬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簾前紅穗,說出他這兩個時辰來的第十六次呢喃。「還沒到嗎?」

「已經說了,不知道路不要亂走,明明奈落黃泉的位置就跟妖界方向相反,您卻硬要先跑去跟閻魔君敘舊,人家好意要派人送您,您又把人退回去,結果搞的現在走錯路,我們在趕路了,拜託您安靜點。」扶柳連看也不看的回道。

「可是、真的、很無聊嘛…」

「請拿出您平常面對人類的成熟穩重吧,不要向個黃毛丫頭的在這裡碎碎唸。」

…明明自己說的話字最多…

沒打算讓扶柳繼續凌虐自己的耳朵,爾朱乾脆扶倒在窗框邊看著外邊的風景,雖然說在這樣死氣重重的地方裡要有甚麼優美風景也很難。

天空呈現乾枯的暗黃,夕陽如血潑灑,一條小路,沒有雜草,只有黃沙荒蕪。

也多虧那傢伙,竟然能在這裡待上這麼久。

正當爾朱胡思亂想之際,血眸瞥見遠方一道長長黑影,似乎是一隊隊伍,方向竟與他們一樣。

望望他們來的方向,爾朱迅速退回車內,微笑,「大尾的來了,各自定位吧。」

遠方的車隊漸漸逼近,為首的是一名軍官,騎著駿馬,白色的雙牌扣大衣,同色軍帽戴的有點低,所以他的容貌看的不甚清楚,不過從他的姿勢看來,應該是受過嚴格訓練的合格軍人。

車內沒有人說話,因為現在兩邊的距離已經不達二十尺,現在他們說話,都有可能傳到別人耳裡,能放結界的懶得放,能趕人的覺得沒必要,剩下一個又正在專心的想把手上的雲鳳呈祥圖繡完,也沒人敢打擾她,所以這邊的隊伍是很安靜的繼續行進,不過由於原本護隊的士兵都被轟的一乾二淨清潔溜溜了,所以現在這漆木紅帳的華麗大轎是呈現懸浮於地上三呎的狀態往前飄移,看來實在是怪陰森的。

很明顯的,那隊隊伍也發現到這邊這座詭異的飛轎情形,不知是出於好奇心還是怎地,那輛隊伍逐漸向爾朱這邊靠近,然後再離約十五尺處停下,然後與爾朱這呈平行狀態前進。

感情我們這變成觀光景點了?

爾朱挑眉,不過也沒打算趕,反正沒差別,多些人一同走也沒不好,那些人身上的氣正好能幫他們省掉一些不必要的打擾。

瞥望,大概也明白自家主上再打甚麼主意,穹月也沒說話,只是乖乖的繼續趴躺在椅邊,做一隻盡忠職守的守門狼。

一路上,倒也相安無事。

直到他們在夕落峽谷前停下時,那邊隊伍裡,馬車旁的護衛軍官向車裡微傾身子似在傾聽,點頭,然後策馬向他們行來。

Excuse me, 」軍官先向爾朱所成的轎子行禮,然後以適當的音量說道:「Front the canyon is extremely dangerous, my main human life I come to you to send out the inquiry, whether is willing to go together, safely passed in order to?」〈前方峽谷十分危險,我的主人命我前來向您發出詢問,是否願意一同前往,以求平安度過?〉

倒是挺善良的當家,不愧是騎士啊…不過我們這邊看來很弱就是了是嗎…

摸摸鼻子,爾朱望向穹月,穹月回了一個「不要看我,他是問你不是問我。」的眼神後,就繼續裝睡去了。

……

軍官望著轎子,沒有打量,眼神筆直的望著垂著垂幕的車窗。

片刻,他就聽見轎裡傳來的回應。

「樂意之至,請代我向你的主人道謝。」慵懶的嗓音,低沉而媚惑,純正的中國語言,經由靈魂波動轉化進了軍官耳裡。

沒有被聲音蠱惑,軍官只是在馬上回答:「Good.」就再度行禮,回到那邊的隊伍中,向馬車裡的人對談完後,軍官向爾朱這邊做了一個手勢,隊伍便開始行進。

轉移之術方便而危險,而眼前的夕落峽谷微作為當年古戰場,煞氣沖天,怨靈四處,氣流混亂,見爾朱那邊只有一頂轎子,連一個隨行侍者都無,馬車裡的人雖然明白敢這樣就行走於此的人絕非易輩,但也還是出於好心而提議同行。

耳尖的他當然有聽到那回答自己屬下的聲音,聽來不像特意,有種渾然天誠的魅力,似乎是位女士?

騎士面對女士與幼子老輩等一向是需要幫助的對象,從來都不吝於給予保護與這顧,因此這個發現讓他對那頂形單影隻的轎子留上了心。

所以當準備進行轉移時,爾朱就發現從對方隊伍中那輛馬車裡傳來一股平和而浩大的力量,似乎想將自己這輛轎子包覆起來。

扶柳微微一笑,穹月挑眉,一人一狼一同望向爾朱。

爾朱只是聳肩:「他要,就讓給他吧。」已經下了隔音結界,爾朱微笑道,順手散去體內原本運起的力量。

直到穿越峽谷後,那道力量才稍微減弱,但依舊未散。

看來是背騎士當成需要保護的柔弱對象了?

感覺有趣的爾朱微笑,伸手接過完成大作的扶柳泡好的茶水,優雅的輕抿。

直到接近皇城時,這股力量才緩緩散去。

到達皇城前,有士兵上前:「請出示宴請帖。」

爾朱從袖中找出那一塊晶瑩的白玉符,從車窗伸出遞過,絳色長袖中的手看來纖細而蒼白,好似一捏就斷,讓那馬車裡的人心裡不自覺的微微一跳。

士兵將手從玉符上一劃,激起一陣幽光,士兵的表情瞬間變得更嚴謹,雙手恭敬將玉符遞還,低聲:「功迎大祭司回城。」

「免了,我這趟回來…別聲張出去,嗯?」聲音柔軟好似棉絮,軟軟的響著。

這士兵因是近百年才提上來的,沒有像老一輩的族人一樣忌憚恐懼,反而對傳說中那絕世冷艷而強悍無敵的大祭司有一種偶像般的崇敬…爾朱隔著簾子看著士兵,脣角泛起一絲苦澀。

「下官明白。」聞言,士兵連忙點頭回應,向後點頭,其餘人會意,打開皇城大門,一隊士兵走來,將轎柄負上肩頭。

「您的隨行士官現在不在,請讓我們兄弟為您負轎吧。」不待爾朱發問,士兵以先行出聲。

思索一秒,爾朱點頭:「勞煩了。」

「此乃下屬分內之事,大祭司無須多禮。」士兵語畢,向後退了一步,接著轎前轎後的士兵便開始前進。

坐在轎內,爾朱隔著簾子,看著沿途上的人來人往,閉眸。

 

 

待士兵走後,爾朱才從轎內出來。

一手扶著轎沿,爾朱張望著四周,瓊花玉林,假山石亭,一派風光美景。

「你來了。」柱邊走出一道修長身影,與平時所見的衣著不同,墨玉龍冠、銀

色皮草、深色長袍,藍灰色的長髮以整齊紮起,讓原本那樣妖異勝女的美男子搖身一變,成為一名手掌萬千大權的皇帝。

眼前的男子,不是那喜歡跟他撒嬌的少年胤殷,而是當今妖族天子───妖帝‧如圖胤殷。

 

當晚的大宴上,群賓同聚,各界使者一一入場,隨著介紹接受掌聲歡迎,然後加入群聚。

直到本該是最後一名的使者入場後,司儀的聲音卻又響起了。

「接下來,是……」司儀看清那人,眼睛述的瞪大,冷汗不停落下,還是旁邊較年輕的副司儀連忙接話。

「本族大祭司:妖歌。」

妖歌一名既出,會場瞬間寂然無聲,所有人視線全集中到那緩步入場的人。

黑色通常難免給人一種沉重之感,只是當黑色轉移到那人身上時,卻彷彿像要飛起來那邊輕靈,伴著銀色滾邊,那人一身合身夜色長裙,長長的袖擺幾近委地,冰玉翡翠的頭冠在燈火下綻放出耀眼的晶透光輝,白紗掩面,冰色眸子冷若寒冰。

那極至冰冷的寒眸,證明她的出生。

早有傳聞,妖族大祭司‧妖歌乃是從冰之始原而來,一身冰骨,寒徹凍人,容顏清艷,可與當今六界公認第一美人‧殷羽嵐相匹敵。

不過讓妖歌真正出名的原因,卻是她那殺人不眨眼的冷酷手段。

對於這奇女子,魔界長老只說了一句話,「最毒婦人心。」

不過傳聞早在近千年前,這名女子就因殺戮最業過重,而被逐出妖族,成為妖族通緝令上永遠的首席緝捕人,如今這樣身分的人,竟然堂然皇之的出現在妖族大典上,令所有人都摸不輕頭緒。

不過也沒多少時間讓他們思考,因為妖族皇帝進殿了。

使者行朋友禮、妖臣與百姓行君臣禮,只有那女子沒有多說,行一平等禮:「妖族大祭司妖歌,參見吾皇。」聲音軟軟的,卻是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冰冷。

彷彿沒生命、沒思想,妖歌的眼始終平靜無波。

妖族天身媚骨,雖是混血亦同,音甫出,眾人皆醉,唯獨一軍裝男子,眼神依舊清冷,卻突的劃過一絲恍然大悟之樣。

一樣的聲音。

原來,方才的女士便是大祭司…妖歌。

名字在舌尖上繞了幾圈,伊萊恩暗暗記下了那抹夜色倩影,傳說中絕艷卻劇毒的曼珠沙華。

可惜等大宴開始後,伊萊恩雖一面與各方使者談話,一方面找著那女子的影子,但一夜過去,那方才以一名震驚全場的女子卻以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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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閻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