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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無法忘卻的那天。

 

白天以然破碎,黑夜以成虛幻。

琴音渺然,灰髮滄然。

一切都在崩裂,不是被修補的靈魂,而是他的心。

 

───極至多情,即為無情。

『你總容易付出關愛,卻又輕易收回。』

清俊的人,那樣低聲。

『我幾乎都想乞求你給予我一點施捨,雖然我知道,你的眼裡永遠都會有我。』

『不過太淡了。』

『你的眼裡,我的影子太淡,一不小心就會被忽略過去。』

手掌撫上臉頰,冰冷,卻是熟悉的溫暖。

伴隨過多少的黎明與夜晚,午夜與清晨,清醒與半寐,真實與虛無。

『如果,當我消逝後,你是否,很快就會忘記我?』

 

───極至無情,即為多情。

『他說的真對,雖然我一向不願承認。』

艷麗的人,那樣輕語。

『你是該無漪無波,因為我與他都不是可以掀濤駭浪的人。』

『有點不甘心。』

『不過如果能讓你掛在心上,一點點,就算是稍稍補償了。』

脣瓣觸上額頭,溫暖,卻有離別的傷感。

曾經如火炙熱的女子,現在卻斂去了狂妄的高傲,暖暖的,卻又要離別了。

『記住,我給予你的名字,還有他給予你的名字,不要遺失了。』

 

暖流在身旁圍繞,有被擁抱的感覺,雖然只有那一瞬間。

只有一瞬間,就消失了。

 

不要在寒風中遺失溫暖。

不要在黑夜裡遺失光明。

不要在這條路上遺失方向。

不要在人潮中遺失了自己。

 

不要在眾生中,遺失了我們,最後能給予你的守護。

 

睜眼,是淺灰色的天空。

 

「我不曾擁有甚麼,也不會失去甚麼。」

他喃喃自語,朝虛空伸出手,灰色的光絲纏繞,手腕上的護腕下,有著一枚印痕。

月牙的白,火焰的紅。

「不過如果讓我得到了,我也會抓的很牢,誰也搶不走,逃不了。」

他張開五指,再用力握緊。

「放心,我不會遺失。」

灰白色的髮,灰色的眼。

灰黑色的皮大衣,灰色的夜晚。

略顯灰白的脣輕輕勾起。

 

「因為這個世界,早就遺失了我。」

 

 

死白的骨指,染著微紫的血。

就算筋脈都被切斷,呼吸變成回憶,還是緊緊的抓著一小塊璀璨的碎片。

眷戀嘛?還是貪婪?

他輕輕笑著,帶著極其溫柔的笑容,採碎了那截手臂,用刀尖劃開指骨,拿起那塊碎片放入口袋。

轉頭,地上絕色的容顏怨恨的瞪著他,銀白色的長髮七零八落的披散,蒼白的菱脣如果還能說話,絕對是不堪入耳的憤怒咒詛。

他拾起本來插在花瓶裡的花,去了根莖,想別在她髮間。

只是一看到散亂的長髮,他微微皺眉。

落刀在她頸上那深的已經將那纖細頸部幾乎一分為二的傷口上再輕輕一劃,他捧起頭顱,小心的把傷口再修的更為平整,放到桌上,拿起折成兩半的銀梳,小心的梳著那樣如絲般滑順的長髮。

「妳的頭髮真美,比我至今所見過的女人都要美。」他讚嘆的說著:「我以為花伎人已經夠美了,沒想到滄海帝姬更是艷蓋無雙,真不塊是帝國千金。」

他的雙手修長,骨節分明,雖然有薄繭,但依舊好看。

那樣一雙好看的手正細心的給她梳了朝雲髻,從鑲著翡翠的首飾盒裡抽出一枝盤繞金絲與水藍寶石的銀簪,插上,然後在髮側別上那朵鮮紅欲滴的紅花。

「是落首花呀,很適合妳。」他在她的菱脣點上一點胭脂,細心抹開:「開放到極致的美,連凋落都會奪人心魄呢…」

白皙晶瑩的肌膚,滑順細軟的銀髮,深遂迷人的海藍雙眸,纖細優美的頸部。

將她耳上碩大的朱鳳啣玉耳飾取下,換成簡單的白玉環,他滿意的瞇起眼,微笑:「好美,我會永遠記得這般美景的,滄海帝姬。」

收刀轉身,採過遍地屍骸。

在他走出房門那一剎那,桌上絕美的人首瞬間腐朽,化成骨粉塌落。

 

 

一年前,有人奏起了死魂曲。

來自地獄,為撒旦所有,黑色的奏鳴曲。

當他與其他同為協會所派出的人到達後,卻發現奏起死魂曲的,是大天使拉裴爾。

那時的隊長是協會裡號稱NO.1的冰末,面對冰末的驚訝,大天使只是笑著,金色的微捲長髮,閃動著象徵墮落殞滅的黑色曙光。

“這世界…本來就應該葬送的,只是因為一點事情延誤了天父的腳步…身為天父所寵愛的孩子,我理當該為天父接手這遲來的毀滅。”

低沉溫潤,從薩吉朵之琴流淌出來的琴音,讓天空中的太陽往東方殞落,冰冷的勾月往西邊墜下。

晨星失去明亮,光明將成神話,白晝進入歷史,黑夜邁向永恆。

許多人在那場戰役中殞滅,包括冰末與多位長老,他亦失去了他靈魂中的另外兩半。

到最後,被暗黑號角貫穿胸口的大天使來到他身旁,輕輕碰觸上他的臉頰,薩吉朵之琴的琴弦已斷,死魂曲預言的末日暫時停止前進,在這一刻。

“告訴我,孩子,這個世界,還有運轉的必要嘛?”

拉裴爾漂亮的臉龐笑的溫文,像是春臨大地裡,幽深山谷中流淌的一池清泉。

「…不要問我。」血從喉嚨不停湧上,讓他連說句話都異常艱辛:「我跟這個世界,不熟。」

拉裴爾笑了,抓起他幾乎從軀幹斷開的右手與左小腿接上,在微弱白光後,他的手腳完美的接合,像是從來都沒有被扯斷過。

“沒有手腳,你怎麼能嘗試跟這個世界熟?”拉裴爾笑了,“不過這個世界已經被天父放棄,一天一天的接近毀滅,你就算熟了,也有甚麼用呢?”

大天使的身體一晃,倒在他身上,漂亮的微捲金髮,讓他的頸子有點癢。

“忠誠又怎樣?信仰又如何?我們,不過都是被天父遺棄的靈魂…”

大天使在他鎖骨處落下一吻,蔓延成破裂的羽狀,覆蓋他整個胸膛。

“我衷心期待,眾生殞滅的景色。”

最後的笑容從天使脣邊流過,殞滅。

粉狀的光塵灑落在他身上。

 

沒有風,他卻覺得有點冷。

 

斷了琴弦的薩吉朵之琴同時發出悲鳴,澄澈如水晶的琴身破碎,他像是失神的,依舊躺在地上看著碎片紛飛,灑向四面八方,和著死魂曲的漆黑光絲。

 

在那之後,身為戰役中唯一倖存的人,他沒有向協會通知這件事───協會的榮耀已經在戰役後步入時間的河流裡,他即使通知,僅存的人也無法獨自面對薩吉朵之琴魔化後的碎片。

想拯救世人?他可沒有這麼崇高偉大。

 

他只是,想把碎片找回,拼湊出那把琴。

他只是,很喜歡那樣的景色。

 

在黑色的曙光中,彈奏水晶豎琴,身著雪色白衣的,溫柔而悲傷的大天使。

天使的溫柔哀慟,是再媚惑黑暗的琴音,都無法取代的。

 

碎片的魔化足以腐蝕人的靈魂,同時滿足人最想要的一切。

權力、金錢、榮耀、力量、永生。

滄海帝姬已經在五十年前死去,碎片落到她的墳上,給予她永生、青春容貌、生前糜爛的生活。

這個野心磅礡的女子生前弒夫,欲謀取地位榮華,被揭發後遭劣首之刑。

在她甦醒後,她將當初參與這件事的所有人與其家屬,不論男女老少生死,全都藉著碎片的力量帶入這座宮殿。

每日處以嚴刑,瀕死時在碎片力量下痊癒,耳邊聽聞昔日揭發者日夜淒嚎,她滿心舒暢。

雖然她的宮殿建築在谷中,不過因為一夜之間失蹤如此多的人,讓他察覺,這才堂然皇之的殺入這座宮殿,取走那片碎片。

碎片一離開宮殿,早該化作黃土的滄海帝姬跟著崩塌的宮殿與滿室的被刑求者一同永葬深谷,去到了該去的地方。

 

 

 

 

將第七片碎片鑲在裂痕旁,水晶碎片蕩出一點微光,與其他六片融成一體。

是琴把的部分呢。

他微笑,灰白色的長髮散在赤裸的上半身上,一圈圈白色的繃帶纏繞他精實的胸膛,邊緣露出一點帶著裂痕的羽狀圖騰。

女人的頭髮很美沒錯,但是當這樣美麗的頭髮向刀般差點刺穿人的時候,就不是那麼美了,所以他才會差點失手,想把那頭長髮直接從帝姬的頭皮上拽下來。

這棟大樓已經被廢棄多年,陰暗而令人窒息,太久沒有生氣,總有些東西會躲在裡面。

枕著幾具破舊的骨頭,用舊衣服墊墊,就成為了很不錯的靠背枕頭。

他悠哉的靠著臨時枕頭,灰黑色的皮大衣洗淨披在窗邊,今天天氣其實還算不錯,有一點陽光,他想等衣服曬到至少七八分乾後再穿上。

長靴在大衣旁邊,一同接受久違的陽光洗禮,手上的露指黑手套也洗乾淨了,他手腕上的印痕清晰可見。

他的靈魂從出生就聯繫著另外兩個靈魂,在戰役中,也是這兩個靈魂犧牲自己,修補他因為琴音而破損的靈魂。

所以他活了下來,而那兩個靈魂從此與他同在,以另一種形式,活在他體內。

啊啊、錯了,還有一小塊,大天使的氣息。

陽光躍上指間,他的皮膚蒼白的像是血族,讓他總是被誤以為是血族,雖然最後都證明他跟血族毫無關係。

協會已經沒落了,當初的新人都能成為現在的NO.1,他想要是冰末還在,他們一起上也敵不過冰末一根手指頭。

輝煌的蛇鷹已經變成地上的雉雞,想飛卻再也不能飛,只能安逸於現在偽裝的和平。

世界的天平已經傾斜,太陽不再從東方升起,月亮不再從西方落下,晨星夜夜都在殞落,黑夜已經越來越長。

每分每秒都有東西在消逝,就如大天使說的,造物主以不再眷顧。

那祂眷顧甚麼呢?

他微笑,可能是新的世界吧。

 

有新的玩具,誰會回頭去看舊的?

 

有點索然無味,他抽出白布,溫柔擦拭著刀身。

刀的名字,就叫Weekend。

本來想叫拉裴爾,不過想了想,怕那兩個靈魂會吃醋,所以換成末日。

用末日來迎接末日,真是個令人發笑的黑色笑話。

不過生人不會知道刀的名字,死人又笑不出來,也太為難人了。

不知道哪天這個黑色笑話才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算了,與其想這種不知道哪年哪月才會實現的事,不如先來思考等等去哪好了。

 

突然好想喝一杯酒,雖然還帶著傷。

伸手摸摸大衣,乾了六七分,他將其拉過穿上,套上長靴,帶上手套,摸摸口袋,確定有足夠的錢讓他喝上一整晚後,翻身,從窗戶一躍而下。

 

找老七吧,他那肯定有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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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閻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